赐婚?
薛慎眉心紧皱,江家之人已然让人深恶痛绝,还是江彤那个屡屡纠缠骚扰他的恶心女人,刹那间,薛慎原本的好心情几乎是瞬时消失殆尽。
“宫中已经下发明旨,要求您尽快回京述职,旨意下发之时被有心人蓄意拦截,殿下,恐怕咱们得尽快启程了。”
烛火幽幽,薛慎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头,“既然如此,那就后日启程。”
可能是身上余毒作祟,薛慎一时间难受极了,他在想,不知道明天他能不能等到想要的回复。
事关欧阳大儒与沈氏私军,他很希望自己这次能不虚此行。
普通人安睡的深夜时分,庄园守卫森严的书房之中,此时正灯火煌煌,一片忙碌。
早已按照事务紧急程度被挑拣分类好的公文摆满了桌案,薛慎一边处理手边公务,一边听下属禀报今日的紧要事宜。
“除了以上这些,目前最麻烦的就是太后赐婚之事,”赵元成道,“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需要告知殿下——”
“赵先生请讲。”薛慎端坐在云蝠纹路翘头案后,抬眼看向赵元成。
赵元成含笑道,“韩先生已经答应殿下所请,准备不日启程去往雍州,想必殿下回京后,就能见到韩先生了。”
“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消息。”薛慎眉间露出一丝舒缓之色,“这对日后抵御北蛮来说,助益颇多。”
两人口中所说的韩先生,是先帝时期工部侍郎之子,这人自小痴迷机关之术,堪称天赋异禀,是个十分难得的擅长“奇技淫巧”的大家。
为了北面抗击蛮族之事,薛慎在听说对方手中有威力极强的攻城守城利器之后,私下里曾多次拜访,希望能将人收入麾下。
奈何韩家当年因为先帝昏聩滥杀,族人十不存一,韩家对当今皇族可谓是深恶痛绝,为此,薛慎颇费了不少力气转圜。
几年往来间,韩家态度一直十分坚决,从未允他所求,薛慎虽有些失望,但也不曾勉强,此次对方愿意改变主意,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都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本朝江山百姓。
只是,韩家虽然同意入京,但也只是对方被打动后的第一步棋,至于日后要不要为朝廷效力,为他效力,想必对方还要继续斟酌考量。
“你立即遣人去青州护送韩先生入京,务必保证对方安全,”薛慎吩咐赵元成,“另外,还要记得低调行事,不要给韩家带来麻烦。”
“是,属下明白。”
“殿下,成大人在外求见。”近身随侍出声禀报。
“让他进来。”薛慎继续低头处理公文,并未抬头。
这是一个和从前许多时候别无二致的忙碌夜晚,薛慎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公务,某个瞬间,他突然想起谁的督劝,对方让他保重身体好好休养,似乎他今日依旧未遵嘱咐。
摆在眼前的事务似乎没有紧急到必须立刻处理的地步,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暂缓了安排,决定先行休息。
对自家主子的这个决定,赵元成是有些惊讶的,一个习惯性苛待自己压榨自己的人,难得愿意对自己好一些,说实话,他心情有些复杂。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郡王殿下身上那根弦崩得太紧了,似乎是因为先太子妃的教养,他过于苛求自己,但这对本就病弱身体不佳的殿下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因为殿下的身体和性情,不少人一直心中惴惴,担心大业未成就明主不再,私底下格外焦虑殿下的婚事与子嗣,若是以后殿下日日都能有今日这般觉悟善待自己,想必很多人都会松上一口气。
薛慎并不知道心腹下属正在操心他的身体,他安安静静的睡下,一夜无梦。
***
千里之外的雍州,帝京皇宫之内,一个娇俏少女正在大发脾气。
“凭什么是江彤?二房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值得姑母许出去一个王妃之位?还是郡王殿下的王妃?我不服!”
上好的白玉花瓶被狠狠扔到地上砸落一地碎片,身边侍女正在极力劝解自己大发脾气的主子,压低声音匆忙安抚道,“姑娘,您先消消气,赐婚之事如今太后还未下发明旨,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您要是在宫里继续这么发脾气闹下去,被那起子小人告到太后跟前,说您不敬长辈,心怀怨怼,到时候坏了您在太后跟前的脸面就不好了,那才是坏您姻缘的大事。”
“所以,如今您一定不能被那些小人气得方寸大乱,让人看笑话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江燕若是能忍得住脾气,也就不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江家大小姐了。
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胸中那口恶气,有些厌恨的道,“好一个江彤,在姑母面前抢夺我的宠爱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连我看中的男人都敢抢,不给她一个惨痛的教训,她都不知道江家的江到底是哪个江!”
江燕踢开身前的花瓶碎片,朝心腹侍女招了招手,“你来,按我的吩咐去找人做事,郡王回京之前,我要让江彤彻彻底底的明白,动了我的东西是个什么下场!”
帝京之内这点和薛慎有关的小小波折在台面之下汹涌着,至于即将被赐婚的他本人,则在隔日醒来后再度启程去往了李家村。
在村口处,他碰到了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启程回密州的桐花一行人。
“欧阳先生和我们即将启程回密州,先生在马车上,殿下若有话,不妨入内详谈。”桐花先一步和薛慎打招呼,将人请到了马车旁边。
薛慎此来,确实有重要的事和欧阳勋相商,他朝桐花轻声道了句谢,被对方扶着上了马车。
约莫是距离太近,他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比他矮了不少,北风将对方鬓边发丝吹过来,拂在脸上有种让人心焦的痒意。
薛慎顺势往后移了下,避开那点飘扬发丝,径自入内和欧阳勋谈论正事去了,至于桐花,则站在附近,和之前认识的老熟人闲聊。
赵元成一直是个善谈的人,此时作为在场中人里和桐花最相熟的那个,当仁不让的和她攀谈起来。
心里打着日后可能会和对方成为同僚的主意,他在言谈上便没那么拘束,从在京中国子监任职的欧阳学士不知怎么就谈到了自家殿下的婚事,然后不可避免的提及了即将到来的太后寿宴与赐婚之事。
“赐婚啊,”桐花笑意深深,“对象如果是江家之女的话,确实有点麻烦。”
“谁说不是呢,”赵元成叹道,“殿下必然是要拒婚的,就是不知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太后与陛下一向对殿下戒备甚深,用婚事拿捏不过是小试牛刀,就算拒绝得了一次两次,日后还会有三次四次,他们势必是要安插人到殿下身边的,这么好用的手段对方实在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赐婚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手段,若是用好了,轻则你家殿下内宅不稳,重则性命不保,若是我,我也会从此处着手。”桐花道,“对身处深宫内帷的女人而言,这是她们最简单方便的选择。”
“小寨主若是有好主意的话,不妨为殿下和我们解解疑难?”赵元成道,“若是能有一劳永逸的手段彻底杜绝此类之事就好了。”
桐花挑了挑眉,“那还不简单?让你家殿下上表出家就行了,打着为国祈福的名号,寺庙道观里待上几年,太后总不能逼迫一个和尚道士和人成婚吧。”
闻言,赵元成不可避免的露出苦笑,“主意确实是好主意,只可惜,殿下绝不可能同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办法了。”桐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毕竟是你家殿下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加置喙,再者说,万一赐婚的对象讨了郡王殿下喜欢呢,这人娶进门之后,就算是再别有所图,只要郡王有意,这点隐患总归不难解决。”
“除非,”桐花看向赵元成那张神情无奈的脸,“你们早已经有了想要结下婚盟的人。”
虽则赵元成很快掩饰了神情,但那短暂闪过的惊讶,还是让桐花窥见了真相,唔,这位郡王殿下,在婚事上已然有所打算了。
桐花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人,半点不吝啬出言猜测,“若是我处在你家殿下的位置,我若是要娶,必娶武将之女,且还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纵观如今天下大势,能担得上殿下岳父身份的,可没有几个人。”
“还请小寨主嘴下留情。”赵元成忍不住苦笑,连声讨饶,“殿下心思如何,不宜妄言。”
“联姻之事,古来有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桐花笑眯眯道,“更何况,还是一桩成与不成尚未可知的婚事。”
秋风寒凉,此时的赵元成却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时间有点不太想和眼前这个姑娘继续谈下去了,怕再度受到惊吓。
镇守西北的方将军有意和殿下联姻,是极少数心腹才知道的私密,赵元成虽然在长平郡王的幕僚团队中不甚显眼,能力也非一流,但因为跟随时间最久且办事牢靠少纰漏,一直以来十分受重视。
正因为知道这点私密,他才有些心惊于眼前之人的敏锐。
殿下当时虽然拒绝了方将军的联姻之请,但方姑娘比殿下小两岁,待嫁之龄将近,纵然殿下拖上几年,也完全等得起,这实在是一桩多方都能满意的双赢之选。
只要殿下在婚事上有所抉择。
“其实小寨主也是不错的联姻人选。”没话找话的赵元成突然玩笑道。
“我吗?”桐花挑眉,懒洋洋道,“那恐怕不行。”
纵然本意只是开玩笑,但被这么直接干脆的否决,赵元成心里的好奇心实难压住,“为何不行?”
“联姻的本质是利益置换,我若和你家殿下做交易,可不想要什么王妃之位,”她语气平平道,“我若开口,轻则世袭罔替的爵位,重则手握实权的异姓王之位,这等好处,岂是一个男人的内宅妻位能打发的?”
“可这个妻位日后若是一国之母呢?”赵元成说这句话时声音压得极低,他此时已经没有玩笑之意,而是单纯不相信有姑娘能拒绝正位中宫的皇后之位。
“史书上被废的死掉的皇后太子还少吗?”桐花笑着反问道,“先帝年轻时还薄有贤名宠爱太子呢,可最后亲自逼死儿子昏聩到杀空大半朝堂的人也是他。”
“先生,对于我这等出身草莽的人来说,能落到手里的好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至于其余那些虚的,都要打个折扣,至于打几折,这就要看是和什么人做什么生意了。”
“显然,我沈家这笔生意是需要你家殿下和我都慎重以待的大生意。”
听罢,赵元成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寨主,我现在是一点都不希望你入我家殿下内宅了,若是殿下有一天当真有此打算,我也会竭尽全力劝阻。”
“为何?”桐花效仿了对方刚才的言语,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因为我担心哪天这天下就改了薛姓。”赵元成苦笑着道,“阁下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赫赫扬扬,我是既担心殿下的性命又担心殿下的大业啊。”
桐花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认同赵元成这番话,“做人幕僚就是操心的命,主公之忧,吾之所思也,日后先生哪天要是在你家殿下身边混不下去,就来投奔我好了,我十分喜欢先生这样尽责尽职的僚属。”
“不敢不敢,小寨主抬爱。”赵元成拱手讨饶。
“喜欢什么?”旁边有人突然出声问道。
马车旁边,薛慎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
赵元成正要含混过去,冷不防旁边有人潇洒出声,“我们正在说,殿下若是不喜欢赐婚对象的话,该怎么办。”
从桐花口中说出的“赐婚”两个字扎了薛慎耳朵一下,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缓缓收紧,下巴微抬,“怎么样,想出婉拒赐婚的好主意了吗?”
“殿下私事,我这个外人就不便多言了,”桐花笑着抬了抬手道,“殿下和赵先生好好聊吧,我们和欧阳先生这就启程回密州了。”
薛慎一直知道眼前这个屡屡出言撩拨他的姑娘是个行事干脆利落的人,此时她说要走,当真就是立刻启程,一干下属与护卫准备妥当之后,半点不耽搁的动了身。
车马粼粼前行,马蹄声中,对方护在马车一侧,没有半分回头的打算,显然也无意留下和他闲聊。
薛慎垂下眼,拂去衣袖上沾染的落叶碎片,看向周遭下属,“动身,我们护送欧阳先生一程。”
闻言,一干亲随立刻动作,很快追在前面前行的车队身后,做了个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的更新_(:з」∠)_
看情况,估计会周日入V
努力赶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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