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暑意已经消去,晚风送来阵阵花香,洛尤换安神香的时候门被敲响,她以为又是月银,但是门外响了几声又安静下来。
开门却是风齐。月光下男子的面容很模糊,但是轮廓很深,挨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你来做什么?”
风齐进门后坐下,替洛尤倒了杯茶。夜风从敞开的竹窗中透进来,将安神香吹冷,格外安心。
现在的洛尤身体虚弱,不适合吹凉风。风齐关了窗户,便靠在窗上看她。
风齐长得很好看,纵然向来心如止水的她,在看到他如同深夜一般深邃的一双眼睛后,也还是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一双星海一般的双眼,她很难不心向往之。
他伸手唤她过来,“尤尤。”
风齐的声音也很好听,声线很低,安静叫你名字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所有的难受与苦难都一扫而光。
风齐扶着她的肩,引她坐下,伸手为她把了脉,确定她所有的内伤都已痊愈,这才重新拉住她的手。
洛尤的手很好看,修长柔软,但是很凉,好像永远也暖不热一样。
“尤尤,那日的事,对不起。”
风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说出一句对不起,恐怕是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尤尤,你没事,我很欣慰,你不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有多自责·。”风齐挽住她的手,“山海四脉并没有动,现在物归原主。”
山海四脉是洛尤渡劫必须要用的载体,虽说此次渡劫未成功,但是她仍旧有机会位列神班,他必须要将东西送还于她。
风齐伸手,青绿色的雾气落在洛尤指尖,与她本体同出一脉,乖巧地绕着她的手指,再到手腕,手臂,却始终没有被收进她体内。
风齐望着她,目光深邃而又复杂。
洛尤望着手里的东西没说话,她终于出了声,声音很温柔。她唤他的名字,“风齐。”
她回想以前,“多年前,你取来四道灵脉,又同我炼制了山海四脉助我渡劫,我心中很欣喜,也很感动。我告诉自己,以后我不需要孑然一身,你永远都是我的后盾,我也要一直陪在你身边,誓死相随。”
她心动了很多年,追随了很多年,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成为他的妻子,成为青燃峰的女主人,成为她心目中所想所念的最美好的模样。
绿色的柔光拢在指尖,始终在体外缠绕。她望着那灵气,“风齐,前些日,你可发现我有渡劫的倾向?”
仙人渡神劫,偶尔会有预兆,如灵力忽然被削弱,又或者灵力大涨,即将突破瓶颈——洛尤也有,她忽然心绪不宁,身体本能地害怕,想来是自己预感到了失去天神四脉的结果,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反应。
风齐沉默了。
那些日他刚刚接回宋恩。那个小姑娘在人间流亡多年,心神不定噩梦缠身,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医治她心病的药方。而洛尤向来安静懂事,无事的时候绝不会惊扰他,所以那几日他疏忽了。
风齐天族四神之一,镇守六界气运,事务繁忙,洛尤很清楚,所以她理解他。但是那日她心中实在不安,便在青燃峰等他一天,想提前告诉他这件事。
而他前一日便为了宋恩去东海寻避心珠,一天都没有回来。
“你明明知道山海四脉对我而言的意义,却将它借走。即使还回来之后仍旧是完美无缺的,在我眼里,也和那个琉璃瓶一般,处处都是裂痕了。”
洛尤的语气很平静,然而话里话外都是心如死灰的冷静。风齐拉住她,“尤尤,不要这样说,我……我会很难过。”
他不知如何与她说,借山海四脉确实是迫不得已。以他的能力和修为,帮助宋恩渡劫不成问题,但是宋恩那孩子,一旦在雷劫中露出丝毫不属于仙域的东西,那么整个天族,都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他答应过宋炼,要好好照顾他的遗孤,宋恩还那么小,他不能因为这么一点事就前功尽弃。
尤尤的山海四脉,能完全避免宋恩体内煞气被泄露的可能,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他只借这一次,就害得她差一点丢了性命。
“尤尤。”他握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有些事我没办法同你明说,等有合适的时机,我再……”
“姐姐,安神香要灭了。”时朔掀开帘子,从内房中出来,在看到风齐后他显然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少年的脸上重新挂上无害的笑容,他朝风齐行了一个礼,“风齐神君。”
风齐也是同样一愣,他望向时朔,“时朔神君?”
已是夜深,时朔还在洛尤屋内?虽说尤尤性格温和知礼仪懂进退,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到底还是不合规矩。
就算他相信洛尤不会做出格的举动,但在看到她房中有别的男人,他还是会心生芥蒂。
风齐问道,“不知时朔神君深夜拜访尤尤,所为何事?”
风齐与时朔之间的交集极少,甚至称不上点头之交,他并不清楚时朔与洛尤是如何相识,也不知两个人交情到底如何。
时朔声音温和无害,“我来给洛尤送安神香。”
“恐是受了惊吓,她这几日心绪不宁难以安睡,此事风齐神君竟然不知?”
少年模样清俊,笑起来时左侧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这样他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温顺。但不知为何,风齐莫名觉得不舒服。
尤尤最近不能安睡么,她从来未对他提起过。
时朔转头叮嘱道,“姐姐,我星宫的安魂檀香治标不治本,只能保你一夜好眠,你整夜噩梦是情绪不宁所致,恐怕要东海的瑰玉才能平心静气。”
“正好风齐神君半月前为宋恩姑娘去东海求取了解噩梦的灵药与瑰宝,想必医好姐姐不是难事。”
风齐眉头皱起,强压着怒气不发作。
时朔告辞。等他离开后,风齐才道,“你与神子关系倒是不错。”
仙域四神宫,但不代表只有四位天神。现有青燃峰、火凰山、星河宫、花神殿四神宫内的四位位登神位者,都是由仙族渡劫而来。神者可与天同寿,但是也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古往今来殒命在神劫中的仙者不计其数,饶是如此,追求长生者仍然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但时朔不同,他先天神骨,为远古神裔之后代,具有与生俱来的力量与能力,他素日低调,自己也不能试出其深浅。
尤尤的雷劫万年不遇极其凶猛,即使是他去硬抗,也要吃不小的苦头。而这少年与尤尤不过是见过面的交情,居然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救她。
思及此处,他还是提醒洛尤要小心旁人,多留一些心眼。
洛尤的过去太沉重,禁不住更多的背叛的折磨。
月山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安静,不过今日比较热闹。受风齐之意,燕鸦带着一众仙子,从青燃峰送来不少灵果仙瓜。这些灵食都是刚采摘下来,新鲜干净,蕴含极强的灵力,最适合受伤病人服用。
青燃峰的仙子互相调笑打闹,寂静的月山忽然热闹起来,连来往的凉风也染上几分热烈的气息。
等一切备好,风齐命人去请洛尤,然而过了许久,仍是不见洛尤的踪影。
燕鸦等了很长时间,面色已早已不虞,她是个急性子,起身便要去四季阁。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无礼的丫头,这是有多大的架子,怎么能让这么多人忙活一早上等她这么久?
风齐顿了顿道,“不用,我去。”
燕鸦最后还是跟在风齐身后,眉头拧成“川”字。以往她便不喜欢洛尤,觉得这丫头没什么存在感,她与任何人都无冲突,毫无棱角,一点血性也没有。
无棱角倒也罢了,能够懂礼仪知晓大局,倒也能配得上青燃峰。没曾想到现在她气量如此之小,且故意将青燃峰一众人晾了一早上,真是针眼大的心思,毫无规矩可言!
风齐视她为道侣,有些话不便说,她是从小看着风齐这孩子长大的长辈,该学的规矩该讲的礼貌,她一定要好好教会洛尤。
然而风齐尚未到四季阁,便在半路中被越许歌与月银拦住。越许歌望了一眼风齐,又上下打量着不怒自威的青燃峰大管家。
后面的青黛衣中年女人先出了声,“月山主如此懈惰么,日上三竿还在休息?”
她冷冷地望着挡在面前的越许歌,语气颇有些傲慢,“我们一早便从青燃峰送了许多灵果与药膳,都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麻烦两位进去向你们师父通报一声,尽快出来,有些鲜果,过了时辰,再服用效率就大打折扣了。”
越许歌的长剑“咯吱”作响,月银干净拉住她,“师姐,稳住。”
月银仍旧是乖乖地看着对方,语速慢慢地,“你们找我师父呀?师父去九天炼星海啦,她昨夜就走了,你们不知道吗?”
鸦姑十分惊讶,“什么?”
“昨夜时朔神君突然灵力波动异常,气息紊乱,他说是替师父挡雷劫时留下的后遗症犯了。”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些话,字里行间都隐隐有责怪风齐害了洛尤之意,但偏偏月银心性简单,有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让人觉得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师父说想要救时朔仙君,就需要练星海的星海之露,所以连夜就走了,许是事出紧急,就没有告知神君一声。”
“几时走的?”
月银道,“这就不知道啦,我和大师姐也是早晨收到师父的讯息,才知道这件事的。”
洛尤最疼爱的便是这两个徒弟,连这两个徒弟都没有收到口讯,看来确实是突发事件。
风齐并没有生气,倒是鸦姑不怎么高兴,“洛尤仙子不辞而别,竟让我们白忙活了一早上,不过,她是与那位时朔仙君一同去的吗?”
念及此,青年女子的面色越发不虞,“洛尤仙子是青燃峰未来的女主人,即使是情况紧急,又怎能与男子同行而出,孤男寡女同去九天,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越许歌笑了,“若不是你们风齐神君取走了我师父的山海四脉,师父用得着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吗?你们倒是一句成何体统,就毫不关己反倒怪起我师父不成体统了?”
“再者,我师父带恩人去治病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哦,我明白了,男女有别,那看来青燃君携宋恩姑娘去银河万里找揽梦境,又孤男寡女去东海寻灵药,二人之间就是为人不齿乱、伦有奸情了?”
“放肆!”鸦姑冷脸相对,“如此卑微妖鬼,竟敢出言不逊!”
众人都知道,风气神君将宋恩视为妹妹对待,就算是单独带她出去,也是为了尽快帮她平息疼痛减弱病情,怎成为这丫头口中的卑劣龌龊之行为!
上梁不正下梁歪,洛尤过于宽容,教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这越许歌本就是南海一处海域不知名的妖鬼,据说之前身上还背了几条人命,如此不入流之货色居然也能入仙域,还被洛尤收为大弟子,也不知她是什么眼光。
燕鸦很是恼火。
作者有话要说:哎嘿,飞速旋转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