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自然是愿意的,他甚至每天睡觉前都在祈祷,希望今天晚上,陛下能来看看他。
如今得偿所愿,他自然欢喜异常。
向晚被圈在谢瑶卿宽阔的臂弯里,谢瑶卿起伏的呼吸落在他的后颈,向晚缩了缩脖子,有点痒。他在谢瑶卿怀中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贪心的看着谢瑶卿沉静的睡颜。
向晚身上那股清雅浅香充盈在谢瑶卿的呼吸之间,让谢瑶卿烦躁许久的心情渐渐的平缓下来,谢瑶卿深吸一口,急躁的呼吸变得悠远而绵长。
向晚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谢瑶卿俊美的容颜看,甚至偷偷伸出手用指尖隔空描摹着谢瑶卿凌厉的眉眼与深邃的轮廓,然后他的眼神一不留神,便顺着谢瑶卿敞开的衣领,溜到了谢瑶卿漂亮的锁骨上。
向晚抿了抿嘴唇,偷偷打量着谢瑶卿安宁的睡颜,开始纠结,陛下好像睡着了,要不要偷偷看一眼呢?
那一夜谢瑶卿索取得不加节制,他关顾着叫和哭了,确实没看见谢瑶卿衣服下面长什么样。
向晚闷在被子里,身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捂着羞红的脸颊,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起来。
听说,听说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内心多么冷漠多么坚硬,她的胸膛都是柔软的。
片刻后,谢瑶卿睁开眼,垂眼平静的看着怀里那只胆大包天的小狗。
“你摸哪呢?”
向晚被她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须臾间收回作乱未遂的手,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小声讷讷道:“对,对不起...”他抬眼忖度着谢瑶卿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陛下生气了么?”
谢瑶卿锁住他的手,揽着他疲倦的翻了个身,将他的身躯锁在了身下,她将下巴搁在向晚的肩窝上,呢喃一样:“凭你方才的动作,足够朕判你个大不敬砍了你那双爪子。”
向晚被她压着,承受着她的体重,扭过头来讨好的看着她:“陛下大人大量,就饶了奴一个小小男子了...”
谢瑶卿应哼一声,揉搓着他粉白的耳垂,直到他小声的喊起痛来才罢休,她沉吟片刻,轻轻笑起来:“饶是可以绕,但你胆子这么大,朕总得给你个惩罚才是。”
向晚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努力的展示着自己的无害。
谢瑶卿将向晚放到一边,自己倚着个软枕沉思了片刻,不容拒绝的命令向晚:“新来的内侍们总是毛手忙脚的,从明天起,你也到乾清宫伺候去吧。”
怕向晚不理解,谢瑶卿特意为他补充道:“朕什么时候起,你也什么时候起,朕什么时候睡,你也什么时候睡。”
其实乾清宫的内侍都是轮班服侍的,但谢瑶卿想到接下来科举殿试选士的事,便隐约觉得应该让向晚时刻跟在自己身边才是明智的选择。
向晚端正的跪坐在床上,举起三根手指来发誓:“奴一定尽心服侍陛下,陛下让奴往西,奴绝不往东,陛下让奴当小狗,奴绝对不去当小猫。
谢瑶卿看着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笑着提醒他:“这话到了明日再说也不迟。”
向晚起初并不明白谢瑶卿那个坏笑的意思,直到第二日寅时三刻,他在睡意朦胧间隐约听到身侧的谢瑶卿细细簌簌的起了床,他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她的袖子,迷迷糊糊的问:“陛下可是渴了,奴给陛下倒水去。”
谢瑶卿笑了笑,却直接将一边的蜡烛点着了,刺眼的光芒将向晚照得愣神,谢瑶卿捏着向晚软乎乎的脸颊,拍了拍他,好心的提醒:“别贪床了,一会朕去上朝,你也该去乾清宫候着了。”
向晚呆呆的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点天光都不见,他回过头来,又看见谢瑶卿脸上诱人的轻笑。
向晚急忙掐了掐自己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同手同脚的换好了衣服,哈欠连天的跟在谢瑶卿身后到了乾清宫。
谢瑶卿从军中选出的新内侍已经严正以待的候在殿内了,与之前那些文雅风流的内侍不同,她们没有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她们身材劲瘦,动作干练,浑身上下散发着中肃杀的气氛。
为首者看见谢瑶卿,很自然上前来半跪下,抱拳行礼。
谢瑶卿从容受了,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问:“昨日交代给你们的东西,可整理好了?”
那个黝黑精瘦的女子脸上便显出一抹赧然来,谢瑶卿便懂了,她轻声安慰面前的军士:“这也没什么,你们久在军中,不熟悉这些庶务原是理所应当的事。”
谢瑶卿叫来向晚,将他引荐给殿中的内侍们,“这是朕给你们找的帮手,他粗通文墨,应当帮得上忙。”
向晚拉住谢瑶卿的袖子,有些惶急的问:“陛下,她们都是女子,奴害怕...”
尤其在大周,当兵的向来没什么好名声,寻常百姓都管她们叫“贼配军”。
谢瑶卿笑了笑,坦然道:“不必担心,她们对朕忠心耿耿,朕信得过她们。”
向晚一怔,忍不住问:“为什么?”
谢瑶卿从容而平静的说:“若你也在万军阵前救过她们性命,她们也会奉你为主的。”
谢瑶卿接着将一沓宣纸递给他,有条不紊的命令他:“这是今次恩科殿试者的名单,人数已定,只需朕排个最终的名次,你将这些人的出身籍贯,乡会等第整理出来,朕下朝后来看。”
向晚惶恐的推拒着:“科举乃家国大事,奴一介男子,岂能插手...”
谢瑶卿平静的看着他,强调道:“所以朕只让你整理。”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
向晚看着她不容拒绝的神色,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接下了这份差事。
军中士官行伍在行,但实在不善笔墨,只能在一边默默的将所有应试学生的籍贯文章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在一边,等着他来他誊抄。
向晚揉着眼睛,努力辨认着案卷上的蝇头小字。
“李兰株,锡州松江府人...”
“党萍萍,锡州镇江府人...”
“许鹤年,锡州令江府人...”
向晚将笔搁在了一边,旁边的内侍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生疏的问:“你...怎么不写了。”
不对劲。
向晚一目十行的看着殿试的名单,这一百多个学生里,竟有三分之二出自锡州,余下学生中,也有很多出自与锡州相邻的州府。
而来自北方各州府的学生,则几乎没有。
向晚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诡异,即使锡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也不可能包圆了这一次的恩科才是。
向晚盯着那份名单,焦躁不安的等待着谢瑶卿下朝,谢瑶卿又在朝堂上窝了一肚子火,一边骂着礼部尚书李生荇,一边大步流星的踏进殿内,她面带怒色的看向向晚,直截了当的问:“名单整理好了吗?”
那个李生荇在朝堂上为了吹捧锡州派的官员连脸都不要了,她倒要看看锡州人能有什么本事!
向晚便将整理好的名单递了出去,,谢瑶卿一看那清秀的字迹眉头便舒展了不少,她粗粗看过,却发现了向晚面上的犹豫,她收敛怒容,尽可能温和的看向向晚:“有话但说无妨。”
向晚吞吞吐吐道:“陛下,今次恩科取中的锡州人是不是太多了?”
谢瑶卿猛地展开名册,皱眉细看,片刻后她叫来宋寒衣,下了两条命令。
“命各部官员收拢尚未回乡的会试学生,加试一场。”
“命仪鸾司选派官员奉旨去锡州查探。”
两个月后,当日谢瑶卿颁布的两道命令都有了回音。
第一条,在谢瑶卿面色不善的的监督下,新选拔成为考官的翰林官员战战兢兢阅完了加试的卷子,得出了与殿试名单截然相反的结果。
尽管这次加试只有因故滞留京城的它州学生参试,但最终的中举结果仍然是它州学生与锡州学生平分秋色,更有甚者,许多殿试时才华能进一甲的学生竟在这次加试中泯然众人,做出的文章别说骈四骊六了,连谢邀卿这等常在军中厮混的武人的水平都不如。
谢瑶卿凝视着加试的成绩,冷笑着用红笔在上面圈出许多人名来。
——出身锡州,高门显宦之后,与李生荇或有姻亲,或为师徒,家中长辈,又或多或少曾在三皇女麾下效力,又在自己登基后,迅速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倒戈投降,变幻旗帜。
谢瑶卿和颜悦色的召见了这些人,亲自考校了她们的才学,然后因为她们无知又狂傲的蠢样子勃然大怒,连发诏令将她们押入天牢待审,并多番申饬李生荇与地方学政。
谢瑶卿将那些蠢货的试卷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她疲倦的揉着眉心,一边任由向晚为她揉捏酸胀的肩膀,一边问宋寒衣:“派去锡州的仪鸾卫可有消息?”
宋寒衣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三日前消息便断了。”
一声凌厉的鹰唳撕裂了湛蓝天空,宋寒衣神色一动,快步走到窗前,伸出手臂接住了天空中盘旋的苍鹰,苍鹰的翅膀许是曾被箭矢射中,殷红血迹顺着光滑的羽毛蜿蜒下来,宋寒衣心中一沉,抿着嘴从苍鹰腿上取下密信,对照仪鸾司专用的密码书解读出来。
她捧着解读出来的密信走到谢瑶卿身边,低声禀报:“曲三娘死了,她到锡州不久,便遭了几次刺杀,是锡州几家显贵共同下的手,那几回她伶俐,都逃过了,后来她从锡州寒门学生口中打听到,锡州权贵历来有贿赂考官提前获知考题的习惯,尤其今次恩科的考官里又有户部尚书李生荇,她祖籍在锡州,曾在锡州从政多年,门生故旧无数,这次许多人便是靠了她的关系提前知道了考题,润色了文章。曲三娘查出此事后,便被一伙马匪围杀在了云纵山中。”
谢瑶卿冷笑一声:“常在西北打家劫舍的马匪竟然这么好兴致,穿山越岭的去江南截杀一个仪鸾卫。”
宋寒衣侧头,等待谢瑶卿的命令,谢瑶卿猛地一推桌案,力道大得将跪坐在她身边的向晚推倒在地。
向晚默不作声的揉着挫伤的手腕默默的爬了起来,他抬头,看见一双幽深愤怒的眸子,吞吐着烈火的深渊一样,他听见谢瑶卿冰冷的声音。
“查,严查,彻查,把这桩案子办成铁案,把李生荇钉在耻辱柱上!”
宋寒衣躬身领命,而后补充道:“陛下曾吩咐臣派人去各州府探查宰白鸭之事,而今臣已经调查妥当了,天下州府虽然或多或少都有此陋习,但各州府之中,以锡州为首,宰白鸭之风尤为严重,当地官员竟对此事习以为常,甚至堂而皇之的与同僚议论此事。”
向晚试探着问:“许是锡州富庶,花钱买命的人便多了些。”
谢瑶卿冷哼了一声,反问他:“若是锡州富庶,又哪来这么多为三五两银子卖命的人呢?”
向晚便讷讷的不说话了,只专心的为谢瑶卿锤肩去了,谢瑶卿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取过一旁自己常用的活血化瘀的药膏,用指尖挑了,细细的涂在向晚方才摔伤的手腕上,她用指尖的温度化开药膏,温柔的在向晚纤细的手腕上打着圈。
向晚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瑶卿的脸庞。
谢瑶卿神色如常,脸上不见喜怒,只是顺着宋寒衣的话,平静的提起了一段往事。
“朕倒是记得,当时三皇女带着残党狼狈窜逃,一路向南,正是穿过秦岭,到了锡州地界上才失了踪迹的,朕三番五次令锡州太守进山搜寻,都不得结果。”
谢瑶卿给向晚揉完了药,侧眼一瞥,而后对着向晚手腕轻轻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痛楚都吹走一样,而后她看也没看向晚含春的粉面,只是自然的收回眼神,语气却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
“如今看来,也许不是不得结果,而是不想得结果呢。”
宋寒衣一怔,讶然问:“陛下,您是说三皇女...”
谢瑶卿从一旁的书册中扯出一张大周堪舆图,向晚红着脸,忍着羞,为她擎着一侧卷轴,与宋寒衣一起将这副堪舆图展开了。
大周西北多高山、盆地,以祁连山为界,北部多高,锡州则占据大周南部中央腹地,以云纵山为界,东南是广袤的平原水田,西北则是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一直延申至蜀都方止。
谢瑶卿在这一刻仿佛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苍鹰,翱翔在大周的天际上,远远的俯视着大周的疆域,用锐利的眼神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谢瑶卿忽然问宋寒衣:“西北产马,江南多湖,所以西北多马匪,江南多水匪,宋寒衣,你觉得云纵山中那伙截杀仪鸾卫的马匪,会是从哪来的呢?”
她不等宋寒衣回答,用毛笔沾了朱砂,飞快又坚定的在锡州西北的丘陵群中勾出几处位置险要之地。
宋寒衣尚在观察地形,默不作声的思考着谢瑶卿的问题,向晚便替她问了:“陛下,这些地方是什么?”
谢瑶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盯着面前的舆图,平静道:“藏兵之地。”
宋寒衣反应过来,迅速请命道:“臣这便散出仪鸾卫前去探查。”
谢瑶卿颔首,叮嘱她:“若有人员伤亡,你代朕亲自将抚恤金送到她们家里。”
宋寒衣点了点头,正要领命而去,一个麦色皮肤的内侍忽然小跑过来,躬身请:“陛下,礼部尚书李生荇大人求见。”
谢瑶卿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去问问她有什么遗言。”
片刻后内侍又小跑着回来:“陛下,她说她在锡州找到了向曦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下文,增加了一些剧情~
小狗跑路预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