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殿下醒来会对人动手动脚。”沈牧池语调含笑,明晃晃地打趣。
“我没有!”方许宁反驳。
不对!我记得昨日是睡在木椅上的,怎么会和沈牧池一齐躺在榻上?
“不对!该是我问你,我们怎么……怎么睡在一处了!”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方许宁不满。
“殿下这就不能怪我了,”沈牧池为自己开脱,“昨日可是我先歇息,后面难道不是殿下自己上榻想与我同眠么?”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的确是沈牧池先歇息。
可是,方许宁分明记得自己睡在亲手摆好的木椅里,白的过程还让十分火大,因为地板一直响来着。
她起身看过去,窗边的简陋小榻还留在原地。
既然还在,那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难不成是自己半夜觉着硌得慌,半睡半醒间摸上榻了?
方许宁仔细想想平日里睡的软榻,再看看那张瞧着便十分坚硬的木椅,还当真有这个可能。
“殿下不必在意,”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沈牧池不得不提醒道,“你我已成婚,就算同塌而眠也不会有问题。”
这话他说得不错。
可是方许宁不愿与心里想着旁人的人同塌而眠。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方许宁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她起身准备下榻,简直一刻也不想和沈牧池待在一处。
“让开。”她微微鼓起腮帮子,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睡在里侧的。
就算是自己迷糊了要上榻,也只可能睡在外侧,怎么可能越过外边的沈牧池进来?如此就只可能是被人抱上来的。
方许宁想通这一点,却更加不明白沈牧池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打破他们刚成婚是定好的约法三章么?
还是说他打算忘掉心上人,好和自己做一对恩爱夫妻?
想到这里,方许宁背后汗毛耸立,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沈牧池料到早起时方许宁的情绪不会太好,乖乖起身,让人下去。
“昨日殿下上了我的榻,可要对人家负责啊。”他有心逗逗她。
方许宁刚穿好鞋,听到这句,差些又将鞋从脚面上扯下来砸人。
“沈牧池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教养良好的公主没忍住爆了粗口。
沈牧池浑不在意,他无所谓道:“要脸有何用,又讨不着媳妇。”
看他这副模样,方许宁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哪哪儿都不得劲儿,只好赌气的坐在圆凳上,背对那个讨厌的登徒子。
沈牧池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笑意收敛,眼中浮起一层莫名的情绪,有些酸楚,更多的却是悔恨。
悔恨自己早些时候因为在意脸面与她产生了诸多误会,以至于现在方许宁失忆都只记得自己与她的不对付和争锋相对,其中酸楚太过折磨人,他有些招架不住。
只有他晓得,方许宁每每看向他时,眼中的冷漠与逃避快要将他压倒了。
他回不到过去,无法补偿过去的方许宁,可是现下他面对的也是两年前的方许宁,从现在可是,他放下脸面,事事都与她讲开,终有一天会解开误会的。
“叩叩——”敲门声唤回沈牧池的思绪。
是容铃进来伺候洗漱。
容铃面色有些不太好,方许宁一眼便看出来了,问道:“你这是如何了?昨日太过劳累了么?”
“昨晚下楼倒水,被吓着了,水沾湿了衣裙,许是有些着凉。”容铃解释。
方许宁皱眉,昨晚容铃下楼已不算早,为何还有孩童在外面?
不是她多虑,只是结合皖城现在的情况,怎么会有人放孩子在晚上还放出来?
“那孩童穿着如何?”方许宁问道。
容铃记不太清了,昨日那孩童那样没礼貌,实在没法将注意放在他的穿着上,但方许宁太过严肃,她只好努力回忆。
“天很暗,有些瞧不真切,可我记得那孩童衣领上绣着一个元宝,瞧着有些眼熟。”
“元宝……”方许宁喃喃道,若是没记错的话,昨日带他们来客栈的张掌柜衣领上也绣着一个元宝。
“是张掌柜的孩子。”沈牧池蓦然开口,“他可有说了什么?”
方许宁回头对上沈牧池的眼神,几乎是对视的瞬间,她便确定,沈牧池与她想到一处了。
“他让咱们快走,不让咱们住在这里。”既然问到这个,容铃倒是记得很清楚,“不过这家客栈又不是他开的,咱们凭什么要走?”
“这家客栈的确是他的。”方许宁道。
“为何这样说?”容铃不解。
沈牧池道:“你说他的领口上绣着一个元宝,昨日张掌柜的领子上也绣着一个元宝。虽然无法确定这两个元宝是不是一样的,可他既然在宵禁时候还在客栈,可见他与张掌柜关系不匪,昨日又听他讲到自己的妻儿,是以那个孩子可能是张掌柜的儿子。”
“不错,”方许宁难得肯定沈牧池,“他或许也不是要赶我们出客栈,而是要我们出城。”
“啊?”容铃不解,怎么就从一句话里面分析出这样多消息了?
“可是,他为何要赶我们出城……”
这也正是方许宁疑惑的,直觉告诉她,皖城并非像城门守卫说的那样是要防止走水,一定有什么不好告知天下的事在皖城发生,而城正也无法解决这件事,以至于想要封城企图瞒天过海。
“咱们要赶紧出城,”沈牧池显然也想到了,“快去通知其他人,一刻也不要耽误,尽早出城。”
容铃没怎么想明白,只是在讲这句话时,沈牧池的神情太过骇人,她下意识便去做了。
“皖城出事,等回朝歌城了还请殿下向陛下说明。”沈牧池注视着方许宁的眼睛郑重道。
“……”
方许宁沉默。
她虽没开口,可浑身都散发着不赞同的气息。
沈牧池太了解她了,她是皇帝唯一的公主,自小和一众皇子念书,读得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学得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自然不下这一城的百姓被昏官磋磨,可若是要插手,定然就将自己暴露出来,这里只有从靖安侯府带来的寥寥数人,万一城正看他们势单力薄一网打尽就真的走不掉了。
“咱们换个说法,”她抗拒的态度太过明显,沈牧池不得不换个策略,“待会儿咱们先瞧瞧城内状况,若是还能有所回转,咱们就留下,若是凭咱们无法解决,便立刻启程,如何?”
这是沈牧池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好在方许宁也并非不明事理,她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有容铃通传,众人很快便收拾好下楼准备启程,在辰时多一刻钟时便已经离开福来客栈准备出城。
此时还算早,却也不至于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在近些的小县城里,这个时候已陆陆续续有商贩开始准备摊子了,这冷清的街道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座繁华的城。
方许宁时刻注意外边,想弄清城正到底在做什么,可知道要出城的时候,都没见到一个人。
眼见着离城门越来越近,方许宁心中的不安便越强烈。
城门大门紧闭,四周也看不见守卫,一时间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正当沈牧池要靠蛮力破掉上面的锁时,不少官兵从四面围过来,将靖安侯府的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位好好留在这里不好么?本官让人将你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为何还想这样早离开?”在城墙上喊话的正是皖城的城正徐厚卿。
靖安侯率先下马车,对上他的视线,开口道:“城正大人,咱们就是普通的商队,得赶着去北边行商,实在无暇留下来游玩,不若咱们留下些好处,大人行行好放咱们出城罢。”
徐厚卿在官兵的簇拥下走下城墙,道:“你们中有一人赶上了疫病,一个也不能走。”
“疫病”这个词太过敏感,在众人的认知里,疫病是无药可救的,只要染上,那么只能等死了。
“城正口下留德,”靖安侯不满,“咱们一路过来可从未遇上疫病。”
“不是,”徐厚卿面露难色,几次张口,都没讲出话来,最后心一横道,“实不相瞒,是咱们城里的人染上疫病传给你们了……”
方许宁目光一凝,看向身边的容铃,据她所知,容铃是接触过外人的。
还不等她细看,车帘便被拉开,有人抓住方许宁将她从马车里抱出来,一落地便被护在身后。
“沈牧池你做什么……”方许宁其实知道沈牧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她不愿相信染上疫病的人是容铃。
沈牧池不确定他讲得是谁,只是容铃的确接触过外人,为了方许宁,他不得不这样做。
容铃看着沈牧池身后的方许宁,眼神懵懂。
她早些时候已经察觉出身体不适了,只是她没往疫病这方面想,她以为自己只是受惊着凉……
她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你莫要血口喷人!”方许宁对上徐厚卿,他都没见到人,如何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染上了疫病。
“是不是血口喷人,小姐听我描述便知晓了,”徐厚卿竟出奇的好脾气,“初染疫病者,浑身乏力,面无血色,手心发汗。”
徐厚卿越是讲下去,容铃的面色就越苍白,她望向方许宁,无助又彷徨。
“容铃……”方许宁舍不下她,可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说得可有对上?”
回应她的是容铃不断掉下来的泪珠。
一瞬间方许宁的心如坠冰窟。
容铃拉上车帘,将自己与外界隔开,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闷闷的:“小姐将我留下罢,容铃就留在这里,不能再陪着小姐了……”
可方许宁如何能狠下心将容铃真的留在这里,她当即道:“我怎么会留下你,咱们必须一起回去……”
沈牧池凝眉,要是容铃不和方许宁分开,两个人都会感染。
“众位一个也走掉,你们知晓了皖城的事,为了防止众位将这件事散播出去,同时也为了城外人的安全,都必须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