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唯一

傍晚的光线柔和,偏要给林远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渡上一层温柔的缱绻感。

“你的搭讪方式有点过时。”

……

林远周是什么品种的狗啊!

他总这么让温竹出乎意料,总让温竹咬碎了后槽牙也蹦不出一个字来,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时九月份,高一新入学,温竹背着她的新书包登上了去苍北二高的k30路公交车。当时苍北市正在修第一条地铁,公交还是最盛行的交通工具。早上那个点是人挤人,脚踩脚。

温竹被一路从前门挤到了倒数第三排。

温竹养成观察人的习惯大概是从公交车上开始,也不是她喜欢,主要是当人的身体不能动的时候,就开始动眼珠子。

当时他们并不认识,但温竹早就斜着眼偷瞄了林远周一路。

他从来出众,就连他的那颗脑袋在一群脑袋之中都是最圆最毛茸茸的那一个。

而当她被挤到他旁边的时候,温竹反而去看椅背去看窗帘——反正就是不看他。

车里的空调呼呼作响,却一点没缓解热意。

温竹皱了皱眉,好像有毛毛虫在自己后背爬?

“同学,你包挺沉。”林远周往上提了提温竹的书包带子,她身后的异物感骤然消失。

温竹想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如果唱老歌应该会更好听。

“哦哦哦……不好意思。”温竹上车时把包背在胸前,刚好卡在人和座椅中间,她两只手托起大大的书包。里面放的课本真的沉,以至于她的肩膀已经失去了对重量的感知。

面前穿着和自己一样校服的男生刷地站了起来,拽着她的书包带子把温竹拎到了座位上。

“?”温竹对这件事情的发展十分懵逼,她是被让座了?十六岁的花季少女需要让座?

“坐吧。小土豆。”

温竹感激中带着点不爽,但坐下的那一刻她的肩膀爽了。

坐下以后,温竹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体贴他人但嘴巴不太善良的校友。

他的脸很出众,皮肤白得发光,抬眼看窗外的时候眼睛很亮,甚至能倒影出斑斑树影。

“看什么?”林远周垂眼问,他的睫毛很长,遮住了眼里的光亮。

温竹直言:“其实你不用给我让座,帮我拿一下包就好了。”

林远周梗了一秒,欲言又止,然后看着温竹的眼睛笑道:“还想我给你提包啊?”

当时内心脆弱的温竹,因为这句话想了一路:真该死啊,人家给你让座,你还这么多要求,把人当自己仆人了吗。如果下次在学校里碰到或者在公交车上碰到一定好好感谢一下。

温竹到班级报道的时候,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有一张按座位排好名字的班级名单,方便同学之间认识。

温竹一条条看下来,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温竹”后面的同学叫“林远舟”。啊看起来成绩很好的名字,让人马上联想到学海无涯苦作舟。

“同学,叫你小土豆是我不对。”身后传来公交车上一样的声音。

原来是他?他也是新生,而且还是自己同班同学。

温竹一激灵:“不不,没事,我今天包超级沉,多谢你给我让座……”她连忙摆手,这人还怪有礼貌的,她早就一点都不气他叫自己小土豆了。

“应该叫你小春笋,温竹同学。”林远舟笑着伸手。

温竹:“……”她的手悬在半空。

“很高兴认识你,林冤种同学。”然后重重握了下去。

而现在,林远周并没有变成冤种,温竹的身高也已经长到了平均水平。

这一刻冗长得像跨越了十年,又短暂得只有一瞬。

没等温竹反应,大道上一阵嘈杂,只听有人大喊:“收工,吃饭!!!”

温竹挎上包,终于收工了!溜了!不用现场看他大脸了!

林远周和经纪人壮壮哥坐上了保姆车,在粉丝们的簇拥中,好不容易离开了苍北大学。

壮壮哥,本名周强,是林远周的高中同学,自然也是温竹的同学。他俩铁到林远周打前锋,周强就打后卫,林远周打ad,周强打野猛抓下路的程度。

如果说林远周和温竹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变化,那周强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已经长了三十岁的脸,几乎没有改变。

周强本来学的是广告,误打误撞进了影视行业。原来在做小糊咖的艺人宣传,林远周回国之后,才被林远周拉入工作室成为了他的经纪人。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不知道多苦,这一年才算熬出头尝到了点滋味儿。

林远周闭目养神。

“周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壮壮哥靠在椅背上,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落在椅子上发出皮质之间摩擦的声音。

林远周掀开眼皮:“怎么了?”

壮壮一脸伤心,颇有种我儿不孝的惆怅:“你故意不告诉我她也在这里。”

“……”

“她还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

林远周莫名点亮屏幕,又按灭,一声咔哒音效后说:“意外而已。”

“你还为她说话?!她怎么对你,你不记得了?”壮壮哥的神情好像自己被渣女骗财骗色后甩了。

“……”林远周沉默,打开微信刷起来,突然抬眼,扭过头和后面的助理小陈说:“小陈,衣服的事,别找学校里人的麻烦。”

小陈刚刚工作,也不敢打听他们口中说的“她”究竟是谁。这行吧……别问,干得久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他突然被cue:“啊对,我还没和那个姑娘联系呢。老板果然想得周到!万一大学里的学生老师较真起来,舆论发酵,对咱们没好处。”

壮壮哥小声:“靠……死恋爱脑。”然后又质问,“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初要不是你力荐苍大,那我们能来这取景?”

林远周看向窗外:“是文荣叔,今年刚好调职来苍大当校长。拜托我替他宣传一下,还能给剧组省下不少场地费。你不答应?”

“行行行,你总是有理。我刚才看了,明天都是女主的戏,剧组给你联系了人,你就跟着指导实地了解一下教授的生活和精神面貌。”

“嗯……”林远周懒散地应着。

温竹到学校,开会直到一点半。

她从前都不知道,还有会议会安排在十二点半这种奇葩时间。在她和闺蜜吐槽了整一年以后,她也已经习以为常。

刚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钉钉电话响起。

“又是什么麻烦事。”

温竹看着“杨老师”的名字闪烁,不由得啧一声,然后叹口气,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让自己的语气不耐烦得太明显。

温竹:“喂?杨老师?”

杨老师:“小温,有个事情和你说一下啊。一会儿有个人来我们系,来参观学习的,我们几个老师下午都有课,你帮忙带带。”

温竹:“啊?杨老师,我也要备课的啊,还有这次文化活动周的安排不也轮到我了吗。”

其实她前几天报了个编剧课,好不容易抢到名额,主讲人是周慕英老师,编剧圈大佬,上课时间正是今天下午。她开完会地铁去刚好可以赶上。

杨老师:“哎,咱们是真的空不出时间,小刘呢又休产假去了,况且这是行政那边安排下来的,你就帮帮咱们几个老头老太。”

行政那边的任务啊……她报课的事情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虽然不是什么不合规的事情,但学校里一个人知道了,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知道的人多了总少不了打听。

“嗯……”温竹坚持不懈地在想一个完美理由。

听出了对面不情愿的杨老师,选择了甩手:“哎!你得多努力啊,咱们主任马上退休了,可不得往下物色了吗,懂我意思?那小伙下午就到,你随便带他走走就行,这事就交给你了。”

“啊,哎……行吧,我总得那人叫什么名字?”温竹哭笑不得,一听这几个老前辈倚老卖老,软硬皆施,没有她一点反驳的余地。

“好像姓林,我看看。对对对,林远周,就那个明星啊!”

温竹发誓,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听见这个名字。以至于她难得在和领导打电话的时候愣神。

“喂喂?小竹,开心得说不出话了?难得有和帅哥一起工作的机会,多表现表现。”

温竹的声音劈叉,还好隔着电话,听不太出来。

“没,我刚一时没想起这人。林远周,他很帅吗?我看……也就一般。”

她也绝对没想到,等到她挂断电话转过头时,那个她刚刚念出名字的人正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好似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林远周戴着口罩帽子,还有黑框眼镜。黑框眼镜下的眼睛节省体力一般慢慢眨着。竟让温竹从中看出来一丝无辜。

温竹:靠,为什么一到有关林远周的事情都这么尴尬!要死了!德才兼备的人民教师背后轻浮评价别人长相!

“你好,老师。”他敲了敲门板。

“……你怎么在这?”温竹问。

林远周靠在门口:“一般人都不能来找你?”

温竹心里乱叫,他一定听到了。而且,温竹现在确定了林远周不可能没认出自己,因为她的办公室门口贴着温竹两个打字。

她很想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而面部表情肌肉并不听话:“……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办公室?”

“我不知道,只叫我去721。”林远周回答。

他的声线抓人,其实也透露着几分疏离的劲儿。好像告诉温竹,你不要自作多情。

温竹不太明白,林远周来参观学习什么?

大明星不上舞台,来讲台?

难道是因为他的助理没找她要钱,本人就亲自找上门来了???

“如果你想说昨天的事,我可以找你的助理……”温竹站起来。

“温老师,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希望咱们交流愉快。”林远周摘下了帽子和口罩,伸出手,笑得谦逊有礼,完美得像是大屏幕里跳出来的人。

而他确实就是屏幕里的人。倒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为了大屏幕而生的人更合适。

温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通对话,根本没让林远周踏进办公室。

温竹忙着拉开对面的椅子,拿杯子倒茶:“请坐。”

见温竹忙手里的活,林远周收回手,暗自笑了一下,自如地坐在温竹的对面。

温竹问:“你要学……什么?”

语言是种艺术,就像现在把重音放在学上,表示温竹对学习这个行为的不解。

“在我本人的认知中,演员和我们的专业应该没有太大的关联。”

“演戏,三分真七分假。三分也得学习。”林远周对答如流。

呵……早知道,他是个好演员。

温竹:“学习有很多种方法,不是非要来这里。”

“我是普通人,不是全知全能。我演的是社会学的教授,自然得了解社会学的课程,还有大学教授的生活方式。而剧组时间有限,观察现实生活是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林远周边说话边摘下口罩帽子。

温竹一声冷笑,挺记仇,一句话到底要cue几次。

她举起茶杯的手顿在嘴前。

“还是说,温老师……你没有办法把我当成一般人看?”林远周歪头笑了一下。

他的发梢微乱,温竹的心好像也跟着歪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粉丝评价林远周:就算打你一拳,抬头也会被暴击到的美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