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芙蕖宫
温怜见柳叶儿离去地如此匆忙,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三年来,她已经受够了等待,如今再也不想就这么再干等着了。
她忍着疼,让有兰替她换好衣服,准备去落月院看看,却不想一出门就遇上了归来的乌嬷嬷。
乌嬷嬷一身疲惫,见着一瘸一拐地温怜,惊得愣了一下,而后快步上前走到温怜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身子,上下仔细打量,心疼道:“你这是怎么了?脚崴了?大夫看过了吗?”
正说着,柳叶儿和沅芷刚好归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乌嬷嬷毕竟老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上前直接蹲在温怜身前,偏过头看着温怜:“小姐,让老奴背你进去吧。”
被柳叶儿这么看着,温怜有些羞赧,她可不想让对方觉得她只是个连路都不能走的娇气包,她强拉着乌嬷嬷起身,别扭道:“不用了,我能自己进去。”
却不想柳叶儿却道:“温小姐确实不方便行走,还是听嬷嬷的话,让她背着你吧。”
温怜看了看柳叶儿,见对方并无揶揄的意思,便顺势趴到了乌嬷嬷的背上。当年,就是这个宽大的肩膀背着她进宫,如今已然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间,乌嬷嬷既当爹又当娘,将温怜护得极好。
乌嬷嬷见状,心里却震惊了。
此人是谁?为何温怜这么听她的话?
待众人进门,在温怜说话之前,乌嬷嬷便先声夺人,探究地看着柳叶儿,问道:“姑娘是……”
后宫之中的女子,除了妃嫔和女官,就只剩下宫女了。
然而看柳叶儿的服饰,既不像女官,也不像宫女,更是和妃嫔半根杆子也打不着,乌嬷嬷只好这么含糊地称呼道。
“这是太医院柳太医的孙女。”温怜介绍道,她不想浪费时间,赶紧问出心里的问题,“他有事儿吗?”
柳叶儿知道她要问这个,刚刚受了气,一肚子冷言冷语正准备脱口而出,就被沅芷抢道:“六殿下没事。”
柳叶儿哑然,只得住嘴,瞥了一眼沅芷,却见她哀求般地看着她。
奇奇怪怪的主人,奇奇怪怪的丫鬟,柳叶儿心里如此评价道,反正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看了看天色,告辞道:“既然事情都办妥了,那我也就告辞了。”
看着温怜要起身相送,她赶紧按住她,意有所指道:“明天我来给你换药,你不要乱跑了。”
被她这么一说,温怜红着脸低下了头。
其实,柳叶儿一早就看出了温怜的伤之所以为这么严重,完全是受伤后没有保护好,因此才如此警告,并且再次暗示她,她会按照她们之前说的那般,保守秘密。
见着柳叶儿离去,沅芷赶紧送客。
两人一直沉默,一直到了院外,沅芷才饱含歉意地开口:“柳大夫,刚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并非是有意的。”
柳叶儿静静地等着,她发现这个芙蕖院的大大小小,越发有意思了。
沅芷本以为以柳叶儿的性子,根本不会探究原委,不料她却这么定定地盯着自己,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在这深宫之中,小姐和六殿下相依为命,十分艰难。今天下午,小姐和六殿下吵架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六殿下为什么会突然砸东西。”
“六殿下的生母瑶妃对小姐有恩,因此不管六殿下如何胡闹,小姐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想着,既然如此,就不要告诉小姐关于六殿下发疯的事情了,免得她徒增伤心。”
柳叶儿心里一嗤,没想到这深宫中,竟真的有温怜这样如此天真而重情之人,这人居然还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当今太子的表妹!
真是可笑啊!
柳叶儿深深地看了看她,似是而非道:“以后,离皇后和太子远些。”
说完,留下呆滞的沅芷,背着药箱去了。
……
屋内,乌嬷嬷慈爱地看着温怜,亲手为她散开头发,观察着镜子里的人,轻声问道:“小姐很喜欢这个柳姑娘?”
“不是柳姑娘,是柳大夫。”温怜十分较真地纠正道。
人人都可以是柳姑娘,但柳大夫就这么一个。
乌嬷嬷笑着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是柳大夫,那小姐为什么会喜欢柳大夫?明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吧?”
不愧是最熟悉温怜的人,这么一问,直接问到了重点。
温怜低着头顿了一会儿,闷闷道:“我喜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太子表哥的一样,有我没有的东西。”
乌嬷嬷手上一顿,神色担忧:“是什么东西?”
温怜又顿了一会儿,摇摇头,仿佛自己也很迷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
乌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怜已经是大姑娘了,但是皇后却迟迟不给她指婚。今日她一早就去了未央宫,本想旁敲侧击一下温怜的婚事。
然而她从清晨等到日暮,却连皇后身边女官的影子也没见到。其实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去了。
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几乎十二三岁便开始谈婚论嫁了,只等十五岁及笄时。因此乌嬷嬷便早在温怜十四岁时就开始找温皇后,求她为温怜指一门好婚事。
温怜虽不是嫡亲的侄女,但好歹也是她唯一的侄女,又在皇宫养了这么多年,于情于理她都该为温怜指婚。
初次见温皇后时,温皇后只是淡淡地说温怜太小了,然而两年过去了,温怜已经十六岁了,可关于她的婚事却迟迟没有下文。
她不是没有猜测,温皇后想让温怜嫁给贺玄渊,亲上加亲,但直到她察觉温皇后在明里暗里阻碍温怜和贺玄渊来往时,这种猜测也落空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乌嬷嬷怎么也想不出来。
“乌嬷嬷?”
温怜见乌嬷嬷走神,不由地喊了她几声。
乌嬷嬷伤神地回神,“怎么了?”
温怜看出了她的一身疲惫,本还想问她今天去干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推着她回房,“乌嬷嬷快回去休息吧,咱们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了。”
长明灯下,美人长发披肩,紫灰色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烛光,像琉璃一般波光婉转。
温怜,融合了西域人的明艳和中原人的婉约,是比她身为西域第一美人的母亲婀吉丽娜,还要美丽耀眼的存在。
中原人说,美人总是命途多舛。乌嬷嬷看着已经有倾城倾国之态的温怜,心里轻叹了口气。
乌嬷嬷:“小姐也是,早点睡吧。”
位处西苑的芙蕖宫灭了灯,东苑的东宫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东宫院外,杜衡看着黑压压一圈儿人,厉声训斥道:“早就给你们说了,太子殿下吃不了任何坚果,你们到底是谁把花生粉撒到汤里了!”
“你要现在说,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要是被我查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谋杀皇子的死罪!”
此话一出,这群刚进宫的小太监立马吓得快哭了。许久,一个小太监怯怯地抬头,杜衡的眼睛刀光一般地向他扫去,吓得他立马栽下头。
杜衡一步上前,一把将人想提鸡崽子一样提起来,厉声道:“就是你!”
“呜呜呜呜,冤枉啊!”小太监不过十几岁,谋害太子的罪名直接让他吓尿了,然而此时此刻却没人笑话他,所有人都缩着脖子。
“我……我不知道花生是坚果啊,没有人给我说过呜呜呜……”
“我真的,真的……”
说着,这名小太监竟直接晕死过去了。
杜衡无奈了,他还真以为是有人敢谋害贺玄渊,但如此一查,只能怪这群人实在是懂得太少。
贺玄渊此刻已经缓了过来,看着一脸菜色前来的杜衡,淡淡问道:“都问出什么来了?”
杜衡抬头瞧了瞧他的神色,自从刚刚那个小太监来说柳太医被十皇子叫去给温怜看病,贺玄渊就有些奇怪。
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嫉妒,杜衡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贺玄渊此刻就像个要沸腾的壶,只不过现在有个壶盖盖在上面罢了。
若是有一天,谁把这个壶盖给拿走了,那怕是会天下大乱。
他顿了顿,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语言,“看来是一场误会,外面都是一群刚进宫的小太监,什么都不懂,连花生是坚果都不知道。”
“也是,太子殿下才刚回宫,漠北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全都要依靠殿下您,怎么可能有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贺玄渊一直闭眼养神,见他停下,便睁开眼冷冷扫他一眼:“说完了?”
杜衡卡了一下,“完,完了。”
绕了一圈,不过是想把自己的罪责掩去罢了。贺玄渊疲倦地起身,按了按鼻梁,说话却一针见血:“这就是你找的人?这就是你为我办的事?”
杜衡脸色一白,“啪”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属下也是无奈才找的他们,殿下想要的‘干净’背景的,就只有他们了。”
贺玄渊走出院外,门外的小太监们瞬间趴的更低了,刚刚还隐隐啜泣的声音,瞬间了无声息。
贺玄渊:“你们都下去吧,杜衡你再去找把之前那几个得力的大太监找回来,尽快把他们教好。”
众人得令,一股脑蜂拥般地逃走了。
杜衡不放心贺玄渊,在他身后走来又来,欲言又止。
毕竟是从小跟着他的,贺玄渊不用回头,就知道杜衡在想什么,他头也不回,略有些不耐烦:“快走吧,别留在这儿碍我的眼。”
杜衡知道,贺玄渊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自己刚刚害得他那么惨,却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而已。
他犹犹豫豫道:“殿下,真的不需要请柳太医吗?”
贺玄渊:“滚!”
杜衡:“……”
偌大的东宫,唯有贺玄渊一人迎风而立。
初夏的晚风,还带了些许寒意,吹起他身上的暗金文玄色衣袍,他身形挺立,如一根松木一般,浑身散发着禁欲和孤寂的气息。
东宫地势稍高,可以看到西院的宫殿。
贺玄渊注视着西院,芙蕖宫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突然他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只见刚刚还涌起的风瞬间沉寂了,几道黑影刷得从东宫的方向散出。
贺玄渊淡淡地再看了眼未央宫的方向,眼里的冷淡和寒意令人刺骨。
只一眼就转身,不屑再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一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