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下山，三人都是空着手去的，但陶知意不仅带了两个储物袋，还有封轩辕善写的家书。
表面上为家书，实则是购物清单。
他睡腻了带去的玉枕，要换个冰蚕枕；书房的紫檀桌颜色太暗，要换成黄花梨；常用的熏香也快用完了，要取新的……
那家书厚厚一沓，连起来几乎有陶知意一人高，密密麻麻的全是字，陶知意横看竖看，发现字里行间都写着四个字——娇生惯养。
这么多的东西，还得让玄松给他单独准备一个库房出来。
三人到了皇城脚下，金赤师兄和狂朝找了客栈落脚，陶知意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皇宫。
这么多的东西，一两日怕是准备不完。
皇城外的守卫将她拦住，陶知意拿出轩辕善给的令牌，对方瞧了一眼，跪倒一片。
陶知意缩了缩脚尖，轻咳一声：“你们倒也不必跪我。”
为首的侍卫道：“见令如见皇太子，臣不能不跪。”
他们执拗异常，死守宫规，引陶知意入殿时一路弓着腰行走，头都不曾抬一下，陶知意瞧着，感觉自己的背部也在隐隐酸疼。
她没能见到现在的人界之主，将轩辕善的家书呈递给一位内监，报上了自己现在的住所，便又被带出了皇宫。
一路上她只走过满是围墙的宫路，未曾见过皇宫其他风景，路过一扇圆月形的窄门时，陶知意打眼一瞧，瞧见了无边春色。
满园翠绿，柳树枝条如绿绸缎般垂下，随风飘拂，上头绑着个红漆木秋千，一女子背对她坐在秋千上，一袭白衣，身姿窈窕，墨绿色腰带勾出细腰款款。
“那位是殿下的妃嫔柳氏。”身旁的内监出声提醒，“姑娘，不能冒犯宫中妃嫔。”
原来多看一眼就是冒犯了？规矩倒真多。
陶知意收回目光，背手跟在内监身后。
轩辕善老爹现已七十余岁，年轻时在玄天宗修行过，可惜资质平平，未能结丹，但也延寿几十年，如今已做了五十多年的皇帝。
陶知意虽然未能见到柳氏样貌，但从身段猜测，估计也就二十出头。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偌大的皇城，围墙高筑，陶知意出了宫门，才感觉眼前的世界开阔起来，她马不停蹄地去往集市找裁缝铺。
然而刚到市集门口，便被一群看热闹的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把一家酒楼围得水泄不通，里面隐隐传来男人咒骂的声音。
陶知意挤进人群，问旁边的大婶：“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婶提着一篮子菜，应该是准备回家做饭，看着她摇摇头：“不知道啊，刚来。”
陶知意踮起脚，却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她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施法挤到了前排。
看清了酒楼的招牌，也看清了热闹中心的两人。
一身红金大褂，带着瓜皮帽店掌柜，正对着一女子破口大骂。
“你不爱吃酒楼的饭菜，不想付钱就罢了，偏要说我们的酒楼不干净，凭空造谣！跟我去官府！”
女子也不说话，她一身窄袖黑衣，黑色帷帽垂到肩上，陶知意睁大了眼睛看，也没能看清她的样貌。
她又问旁边的大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爷指着两个人，侃侃而谈：
“这位姑娘在酒楼里吃了饭，不想付钱，说饭菜不干净。”
陶知意咋舌：“不干净还吃，这是碰瓷啊！”
另一大婶纠正道：“不是说饭菜不干净，是说店里不干净。”
陶知意：“啥意思？”
大婶压低声音，似是讳莫如深：“她说，店里有妖怪。”
“哦？”陶知意眨眨眼。
这不就专业对口了？
刚开始的大爷气得跺脚：“天子脚下，龙气庇佑，哪里来的妖怪！”
大婶指着黑衣女子：“不是我说的，是她说的。”
陶知意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女子身板挺得笔直，掌柜的口中尽是些粗鄙的脏话，她也一动不动，只是握着手中的剑。
等掌柜的输出完了，她又一字一顿道：
“是真的，你店里有妖怪。”
她声音算不上清脆动人，甚至有些低哑，音调也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很死板且没礼貌。
这语气陶知意听了都不舒服，更别说掌柜的。
他气的拍手：“哪里有妖怪？你去给我找出来！你若找出来了，别说这顿饭我不收你的钱，以后只要你来我这邀月楼，我都不要钱！”
邀月楼？
陶知意摸了把自己的剑鞘，嚯，重名了。
那女子的语气仍然平淡：“她现在不在这里，但还会再来。”
“信口雌黄！净在这里装神弄鬼！”他拉着女子的手腕，往人堆里走，“都让让，我要带她去官府！”
刚才还拥挤的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来，陶知意也跟着他们移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女子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说罢，她真的跟着掌柜去了官府，看热闹的也排成长队一路跟随，等二人进了官府的大门，他们又自觉地散开，只留下寥寥几人。
陶知意站在官府门前，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姑娘腕上的镯子，怎么如此眼熟？
【系统，女主手上的银镯子长什么样？】
【系统：莲花云纹，最常见的款式，却是出自云明仙君之手。】
【你不觉得，刚才那女子手上的镯子和女主的很像吗？】
回忆和伏萤相处的画面，陶知意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镯子。
【系统：宿主，按照时间线，女主现在并未收到云明仙君的镯子。】
从冰冷的机械音中，陶知意听出了一丝无奈。
她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师妹手上少了个镯子！云明仙君算什么东西，我买的才是最好的！”
【系统：……嘀。】
它又进入休眠中，不再理会陶知意。
陶知意去市集上走了一圈，给伏萤和焦琼买了衣裳，又去银匠那里给伏萤打了个镯子，工期一个月，陶知意办了加急。
辛苦攒了十年的人界货币，瞬间没了三分之一。
陶知意咬牙付钱：“现在的银镯子倒是真贵。”
逛到傍晚，陶知意回客栈时，又经过那间酒楼。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客人来来往往，丝毫没有受到白日闹剧的影响。
然而当陶知意从酒楼正门前走过，一股凉风从里面窜出，似箭一般穿过她的身体，冷得陶知意打了个寒颤。
陶知意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那女子说的没错，此处确实有异。
她绕到酒楼后方，邀月楼建在河畔，临着贯穿皇城的江流，河堤种着两排柳树，酒楼悬挂的灯笼映出粼粼波光，被载客的小船划破，波纹跟着琵琶声晃荡。
陶知意绕了一圈，除了刚才在店门口感受到的冷风，并无觉察出异常。
她心里纳闷，正打算回去找师兄商议，一转身却撞见了白日的女子。
她一袭黑衣隐在夜色中，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把陶知意吓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开口，语气却似乎是认识陶知意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陶知意惊魂未定，看着脖子上抵着得剑，轻啧一声。
大晚上的，她还戴着帷帽，像黑无常似的。
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拔剑的？不像好人啊。
女子顿了顿，收了剑，说：“和你无关。”
陶知意皱眉，盯着那层遮住她面孔的黑纱：“明明是你先跳出来吓我的，怎么现在又‘和我无关’了？”
“认错人了。”
她转身要离开，陶知意抓住她飘扬的幔帘。
“你认识我？”陶知意走到她面前，对着那两块黑纱蠢蠢欲动。
伏萤摇头：“不认识。”
“你明明就是认识我！你是谁？是宗里的人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伏萤绕开她，黑纱下的脸上已经尽是心虚和懊恼。
她都忘了，这一世的陶知意并不认识她，她认识的应该是那个魔尊假扮的“伏萤”。
白日突然看到人群中的陶知意，伏萤也慌了神。
上一世陶知意虽然为世人牺牲，但现在的她还是个阴狠毒辣，善于玩弄心计的恶人，伏萤在她手里吃过太多亏。
她对陶知意的感情很复杂，她不想杀她，却也因为陶知意曾经做过的事情心有余悸，担心陶知意会将她的踪迹透露给轩辕善等人，影响她的计划。
所以她刚才见到陶知意出现，才会贸然跳下来和她对峙，没想到陶知意根本就没认出来她。
她又干了桩蠢事。
伏萤加快步伐想要离开，陶知意却穷追不舍。
“你认识我吧？你是师兄？故意扮成女子来捉弄我？”
“不不不，师兄不可能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是狂潮？”
“你到底是谁啊？”
“你说酒楼里有妖怪，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是修道之人？”
“你说话呀！干嘛拿剑指着我！”
伏萤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走出残影，但重来一世毕竟修为尚浅，轻易便被陶知意追上了。
比之从前，陶知意的性格似乎变得更加偏执，人也变得聒噪了。
“你不说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陶知意伸手去拽她的帷帽，伏萤拿剑去挡，却不料陶知意声东击西，手上捏了个御风诀，将她的帷帽吹了下来。
帷帽在空中舞动旋转，悠悠落在地上，少女青丝飞舞，莹白的皮肤映着皎皎月色。
陶知意唇边的笑容缓缓落下，目光直白地落在女子脸上。
好、好美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假师妹（梦中惊醒）：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