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恼怒地指着他:“你……”
云婉从孟煜身后探出头,朝张凌喊道:“听见没有?还不赶紧滚!”
张凌气急败坏,指着二人“你、你”了半天,最终挥袖离开了。
巷子里的空气新鲜不少,云婉松了口气。
这时候,握着她的手也松开了。
心里有些失落,云婉刚要开口,孟煜突然身子一晃,靠在旁边的墙上。
云婉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血色褪尽,眉头紧蹙着,一手用力按着腹部,脊背也弯曲下来。
云婉连忙上前扶住他:“孟煜,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探孟煜的额头,这次他再也没有力气躲开,手下触到一片滚烫。
眼看着孟煜站不住了,云婉架住他的胳膊,用力扶住他。
“怎么搞的?刚才还那么凶……”
云婉没有办法,只能去喊巷子外面的车夫。
好在,这里旁边不远处就是医馆。
云婉和车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几乎昏迷的孟煜拖进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将人安置在后面的厢房,号完脉之后,脸色严肃地写下药方。
云婉等在旁边,不安地攥着孟煜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这位夫人,劳烦您先出来。”
云婉一头雾水指了指自己,见大夫完全没看她,已经走出房间,云婉只好跟上去。
“大夫,他到底怎么了?”
大夫一脸严肃,拧着眉问她:“夫人难道不知道病人患有胃疾,怎可拖到现在才来看诊?”
“胃疾?”
云婉挠了挠头,她还真不知道。
“很严重吗?”
大夫叹气道:“再晚来一会儿,病人就要吐血了,算不算严重?”
云婉脸色一白。
大夫也不忍再吓她,将药方递给她:“这会儿病患多,你自己去后堂煎药吧,一定要尽快。”
云婉点头接过药方,直接跑到了后堂。
她搬来小板凳,拿着扇子,坐在炉子前开始煎药。
车夫被她支走,赶着马车回府,装作她已经回去的模样。
云婉扇着扇子,心想,这人本事还不小。
本以为他就是个小官,最多是个帝师。
没想到,这样复杂的新政推行,竟然是他在主导的。
一想到张凌气急败坏的嘴脸,和孟煜正气凛然的模样,云婉就忍不住想笑。
平时在自己面前,总是凶巴巴地发脾气。
突然严肃起来,模样倒是很正经。
护着自己的时候,也很正经。
好像更讨人喜欢了。
云婉正揉着发烫的脸,忽然看见炉子上的药已经冒出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拿,结果一下子烫到手指。
指尖火烧火燎的疼,云婉赶紧摸了摸耳垂,也顾不上别的,找来布巾拿下药壶。
云婉捧着汤药回去的时候,孟煜还在昏睡。
她将人扶起来,半靠着床榻,扒掉他外面的官袍,搭在旁边的榻上。
拿起药碗,云婉开始一勺勺给孟煜喂药。
孟煜脸色白如纸,薄唇紧闭着,怎么也不肯张开。
云婉无奈,只能掐住他的脸,将药往里灌。
折腾半天,撒了小半碗药,好不容易才喂下去。
云婉扶着他躺好,自己在旁边坐下。
看着平日里沉稳的脸庞,此时却泛着青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显得虚弱又可怜。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又去摸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一片。
云婉有些担心,再这么烧下去,人会不会烧坏了?
她打算再去问问大夫,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刚要站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云婉一愣,回头看见孟煜双眼紧闭,蹙着眉头,手却抓着她的手腕,力气还不小。
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梦中说着什么。
云婉坐回去,靠近他的唇畔,仔细去听。
听了半天,她也没有听清。
无奈之下,她只好挣开他的手,去喊大夫过来。
起身离开的时候,床上的人却无声地呢喃着:
“婉儿……”
孟煜做了个梦。
不同于往日那些噩梦。
伴随着清甜的桃花香气,和微微苦涩的药香。
这是个美梦。
他很久没有做过的美梦。
他穿行在一片桃林里,到处都是桃花的香气,入目皆是烂漫的灼灼桃花。
风拂过耳畔,带来一道清脆明媚的声音:
“孟煜!”
他站住脚步,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桃树。
树枝上坐着一抹皦玉色的纤细人影,小脚在空中悠悠晃着,周围落下缤纷的桃花。
他大步走过去,树上的人悄然一跃而下。
皦玉色衣袍上的桃花簌簌飞舞,从枝头上翩然掉落下来。
“婉儿!”
桃花的清甜香气扑了满怀,柔软的腰肢被他一把搂住,紧紧按进怀里。
“你终于来了。”
肩头传来闷闷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开心。
“你怎么能才回来?”
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和鼻音:“我等了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
心头涌上一阵酸涩,他搂紧怀里的人,嗓音沙哑:“抱歉。”
怀里的人儿在他肩头蹭了蹭,手臂搂紧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我想回家了,孟煜。”
他点头,将人背到自己背上。
“我们回家。”
身后的人儿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手臂圈着他的脖颈。
脚下的落花碾作成泥,枝桠被踏得脆响。
“孟煜。”
他侧头道:“我在。”
“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想吃什么?”
背后没有声音。
“上次的排骨好吃吗,还是想吃别的?”
落花声簌簌入耳,却再无人声响起。
他倏地站住脚步。
“婉儿?”
没有人应答。
回过头,背后已无人影。
整片桃林如同静止一般,再无任何声音。
心里涌上慌乱,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婉儿!”
……
猛地睁开眼,天光乍破,屋子里洒满了阳光。
鼻息间的药味极其浓重,其中还掺着几分桃花的清甜香气。
屋内摆设朴素简单,看上去十分陌生,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空的药碗。
转过头,云婉坐在榻边的小板凳上,正趴在床榻边上,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正熟。
而她的手腕,被自己攥在手里。
上面原先的红痕,已经化成了一圈青紫色。
孟煜的思绪凝滞了片刻,直到,他看见榻边的绛色官袍。
瞬间回过神,他一把松开了云婉。
动作有些大,云婉被他弄醒,揉着眼睛坐起来。
看着床榻上的人醒过来,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满脸都是震惊的神色。
云婉伸了个懒腰,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胃好些了吗?”
孟煜诧异地盯着她:“殿下怎么在这儿?”
云婉打了个哈欠:“你昨天胃疾犯了,在街上昏倒,我就将你扛到医馆来了。”
听见这话,孟煜脸色反而更白:“是、殿下一直在照顾臣?”
云婉撑着膝盖,蹲下来盯着他:“是啊,一整晚都是我在照顾你。”
她粲然一笑:“大夫还以为我是你夫人,一会儿他进来,你可不能说漏嘴了。”
孟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云婉已经出去喊大夫了。
很快,大夫进来给孟煜号脉,云婉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孟煜靠坐在床榻边,伸出手腕,任由大夫号脉,目光却不由地落在榻边的人身上。
云婉一会儿去看大夫把脉的手,一会儿又去看大夫的脸色,眼睛明亮得不像话。
孟煜收回目光,薄唇微抿。
“烧已经退了,胃疾也暂时缓解,并无什么大概。”
大夫收回手,又问孟煜:“腹部可还有痛感?”
孟煜摇头,大夫也松了口气:“那便好,之后须得注意饮食,我去开个方子,劳烦夫人再去后堂取药。”
见大夫起身收拾东西,云婉跟在后面追问:“喝药就行了?不用再住几日吗?之后再犯病怎么办?”
大夫无奈地笑了:“回家休养即可,夫人要牢记,日后除了用药,饮食也得注意,不得食辛辣寒凉之物,更要注意保暖。”
云婉听着有些发懵,正好瞧见桌上有笔墨纸砚,干脆拿起毛笔:“大夫您慢点说,都要注意什么?”
孟煜抬起头,看见云婉坐在桌边,正将大夫说的话都写在纸上,难得一脸的认真严肃。
大夫重复说了一遍,见云婉记得认真,他看了眼床榻上沉默的人,笑着打趣道:“夫人对阁下可真是用心啊。”
云婉折起宣纸,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办法,谁叫我看上他了。”
心头微颤,孟煜低头没说话,胸口里却像是被堵住,一时间又酸又胀。
云婉跟着大夫去取药,又记下煎药的法子,和药包放在一起,拿回了房间。
推开房门,入目就是一抹刺目的绛色。
云婉皱起眉头:“诶,你着急起来做什么?”
孟煜系上官袍的扣子,苍白的脸色在官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虚弱憔悴。
他抿了抿唇,嗓音有些干涩:“有劳殿下,此番恩情臣必定牢记,但再留于此地,恐损殿下清誉。”
云婉将药包放在桌上,抱着手臂笑道:“怎么?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你睁眼就不认账了?”
孟煜皱起眉头:“殿下注意言辞。”
“我哪一句说得不对?”
云婉走上前,认真地看着他:“昨日,是你主动牵了我的手,又抓着我睡了一夜,我可没有半分强迫你。”
孟煜抬眸看她,眼眸颤了又颤,衣襟交叠下的脖颈却染上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处。
云婉笑得更加灿烂,忽然开口问道:
“孟煜,你是不是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