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寒风骤然来袭,宋吹今强忍住蜷缩的心。未等狂风消逝,她终是寻了个静谧的地方躲避周遭压抑的氛围。
马场的洗手间干净、敞亮、清净。
宋吹今此时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出神。她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从她身上已找不出半点当年那个活泼快乐的小女孩的影子。
五分钟后,宋吹今将恍惚的视线从镜中挪开,等她回到休息区时,却看到本应在马场上的盛惩出现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他坐在沙发上,姿态散漫,侧脸的轮廓深邃又迷人。
男人的左手旁,坐的是白岁瑶,两人相隔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不知道白岁瑶说到了什么,原本盛惩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抹细微的笑容,很浅,却令宋吹今的心脏重重往下沉了一寸。
“哎,听说盛爷知道瑶瑶也来,就立刻过来了。”
“不会吧,这也太宠了。”
“这种看破不说破的暧昧,真的好好嗑,世家少爷,豪气千金,这两人超级般配!”
白岁瑶姿态坦荡,盛惩一贯的漫不经心。周围人的言论像什么锐器往她心尖刺了几下,宋吹今却觉得,只要盛惩轻轻一勾手便能将白岁瑶揽进他的怀中......
他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耀眼夺目,宋吹今知道戒指圈起来遮挡之处就是盛惩的纹身——一圈黑色的麦穗。
那个纹身和白岁瑶锁骨间的纹身有些像。
再像下去就过于暧昧了,再暧昧下去或许能成为一段爱情佳话了。宋吹今眼眶酸涩,内心苦笑。
不清楚两人聊天的内容,只见白岁瑶脸上出现偶尔的一瞬怔愣、尴尬,接着很快又被刻意伪装的豪气笑容掩盖。
盛惩的神态仍然无比傲慢,他开口说了一句话,倒是令白岁瑶的表情再僵了僵,最后她仍是努力上扬嘴角,保持一个完美的漂亮弧度。
在宋吹今看来,这是盛惩常有的打趣人的表情,她见过很多次。
这边,实则是宋吹今刚才前脚一走,盛惩人就来了。盛惩的突然出现,再到落座,白岁瑶立刻就迎了上来,她是堂屹影视公司的千金,在京市豪门这个圈子的地位不低,只不过和盛惩这般人物还是差得太远。
她今日来到盛惩身边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刷存在感,二是邀请盛惩过段时间去参加她父亲白靳鹏举办的“阳光树苗”慈善晚宴。这个慈善晚宴在娱乐圈里很出名,每一年都能得到爆火的关注、美赞、收获。
今年,白靳鹏的口气极大,他要把做慈善的目标人物放到京圈内的各家豪门身上。
盛惩有做关于慈善方面的活动,国内超大的“随便取”宠物狗救济站就是由他投资成立的,只是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叫“随便取”,据说当时盛惩手底下的人问他要给救济站取什么名字,他仅是说:随便取。底下的人会错意,他的意思是让对方随便取名,不是把救济站名取为“随便取”。最后也就这么用下来了。
“希望盛总您能给几分薄面,出席这场活动。”白岁瑶其实没和盛惩说过几句话,外界对她和盛惩的关系看法,其实......都是她在唱的独角戏。
白岁瑶混在娱乐圈里,行为处事全因人而异,她知道对怎样的人摆出怎样的姿态。而在盛惩面前,她更是表现得豪气、大方、真诚,完全就是一副对盛惩毫无异心的面孔,她把自己打造成仅仅是盛惩身边唯一的、单纯的女性朋友。
在别人看来,她白岁瑶的人设就是盛惩的“好哥们儿”。她是盛惩那个唯一的红颜知己。
“行啊,我会出席。”盛惩眼底闪过一丝讥笑。
短暂几秒钟的等待,却让白岁瑶内心无比焦灼。好在,她等到了自己今日想要的答复。
白岁瑶盯着盛惩俊逸的面孔忍不住走神,她眼底闪过几分痴迷,这个男人的权势地位,身材外貌,全都是令人贪婪觊觎的存在。
尤其是盛惩对着她这么勾唇一笑,让她觉得盛惩与她之间的距离在缩进。
宋吹今走过来时就是听到盛惩说的这句话,嗓音带着他独特的低沉慵懒腔调,能把人的心弦拨乱。
“我想回去了。”宋吹今站在盛惩面前,脸色比平时苍白几分,她的语气无比沉闷,眼眸里划过几丝焦躁。
看到宋吹今,白岁瑶仍未打算离去,或许可以说,她从未将宋吹今这个人当做一种威胁。白岁瑶仅仅觉得,她宋吹今就是个保姆的女儿,盛惩的暖床工具。
白岁瑶眼中闪出明晃晃的挑衅,能和盛惩坐在一起心平气和交谈让她勇气大增,她不由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来打量宋吹今,语气刻意显出豪迈的气势:“宋小姐刚来就要走吗,要不要再玩一下,除了骑马这边还有很多项目值得一乐的。”
盛惩看她,问:“想玩吗?”
宋吹今摇摇头,未发一言。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这般询问,就好似自己才是那个来男女主人家做客的客人,异样感令宋吹今内心无比不适。
“那行,我们回去,下次哥哥再带你来玩。”盛惩起身,动作无比利落。他腿长,没两步就走到宋吹今身边,揽着她肩膀直接将人带走。
他不需要和谁打招呼,更没看白岁瑶一眼。
马场这边,等方越颂换好装备出来时,早就不见盛惩的人影。他一怒之下就是不敢怒,更不敢言,盛惩的脾气他们都懂,身边的人全都得捧着这位爷。
走出去时,盛惩眼神锁着宋吹今苍白的小脸,说:“今天小日子来了,身体不舒服?”
宋吹今回答“没有”,接着她装作不经意,问:“盛哥哥,你和白岁瑶......你们很熟吗?”
盛惩皱眉,想了一瞬:“不算熟。”白岁瑶在盛惩那个圈子的聚会上出现过几次,在盛惩面前顶多算混了个脸熟样,至于再近一点的关系,那目前是没有的。
“她爹,我可能比较熟一点。”
“哦,那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一些工作上的话题。”盛惩很少和宋吹今说起他的工作,他没有想展开聊的意思,她也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
宋吹今想起她刚才听到的议论,便转移话题:“盛哥哥,你刚才不是说要去骑马给我看,怎么不去了呀。”
盛惩随口说:“裤子穿不下。”
盛惩也是没想到,24岁的身体还在发育,有些东西太瞩目张扬,他在这边准备的骑马裤都穿不下了。
他今天本就是来看别人玩而已,没想自己玩,要不是宋吹今要看,他可没有当众表演的心思。盛惩心想,既然裤子穿不下,改天自己清场再带宋吹今来玩玩就好,就他和她,就给她一个人看。
还好,不是因为白岁瑶的出现而改变他的举动,他的回答让宋吹今内心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大胆试图要求,“刚才我听到你说要出席什么活动,你、你不去行吗?”
“宝贝,工作需要,不去不行啊。要不你和梅老板说一声,让她别安排那么多任务给我。”盛惩的语调很轻佻,令人分不清他话里有几分真言。
宋吹今小声“嗯”了声,接着说:“那你去吧,还是工作重要。”
最后,宋吹今就没再说什么话了。
她望着男人利落的下颌线出神,有的人生来就如春天一般灿烂。
盛惩和她幼时相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他们曾经那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的宋吹今都敢骑在他头上,现在的宋吹今处处都迁就着他,就连与他打闹时内心都谨记分寸,只怕惹了他不高兴。
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发觉盛惩的脾气,盛惩的骄傲,好像仅对她一个人展开,他对她貌似极其严格。
她变了,盛惩也变了,童年的快乐记忆也永远的被埋在青燕城的异木棉花下。他们的圈子、经历、身份,已经完全不一样,盛惩的世界对如今的宋吹今而言,已经遥不可及......
宋吹今不怪任何人,只是时间将她身边的一切美好都抹杀掉了。
就像今天,其实她好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当你女朋友啊?
她不能,也不敢。在这段感情里,她总是顾虑太多。
宋吹今很怕盛惩本人当着她的面来说:无聊呗,就想谈个女朋友来玩玩,而你就是那个刚好的人。
他刚好无聊,她刚好合适。
有些话,只要她不是从盛惩嘴里听到,不管旁人如何评价,她都可以忍受一切,默默地留在他身边当一个安静乖巧的女朋友。
——
一天之内的马场游,加上情绪起起落落,宋吹今当晚又做噩梦了,梦中是她父母去世的场景,画面残忍且恐怖。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与父母相关的事了......
梦魇退去,惊吓残余,宋吹今醒来时后背被惊出一身冷汗。
旁边没有盛惩的身影,她拿起手机看,早上七点。也许是冬天格外漫长,窗外的天不见晨曦,略显黑暗。
宋吹今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阿今,除夕快乐,我想你了。——Z】
发件人是“Z”,宋吹今连续四年都收到他的短信。
此时宋吹今困意退去,连忙打字回复:小周哥,你现在在哪?
昨日一天内的马场游令宋吹今的状态起起伏伏,她短暂忘记了时间,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啊......
宋吹今盯着手上的短信发呆,没留意到来人的脚步。
“小周哥?”突然,一道略带森冷低沉的嗓音在卧室内响起。
宋吹今正走神中,被盛惩从后背这么一出声立即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瑟缩,她的手机不小心从手中掉落。
不过盛惩眼疾手快,没令她的手机摔到地上。他牢牢地将宋吹今的手机攥在手里,接着脸色无比黑沉地盯着她的手机页面看,上面的短信一览无余。
盛惩刚从健身房锻炼结束,他的生物钟雷打不动,每日都按时起来锻炼,高大的身躯加上块垒分明的肌肉,可见他的爆发力不容小觑。
很明显,男人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上面凸起的青筋正在预示他的愤怒,随时都处于爆发边缘。
盛惩居高临下,眼神睥睨:“解释解释。”
从宋吹今开始上大学的那年起,“Z”才在每年除夕都发来短信,去年除夕被盛惩不小心看到了。宋吹今也解释了一番这个人是谁,她说小周哥只是她的哥哥。
然而当时的盛惩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微皱眉,让宋吹今不准再和这个人有联系,并且表示他很不喜欢“周”这个姓氏,打从心底犯恶心,没来由的厌恶。
盛惩说过“不准”,现在又再看到这条短信,意味着宋吹今和那个人很有可能在经常联系。脑海中的设想令盛惩极度不安、愤怒、烦躁。他冷着脸色压抑心中乱窜的怒火,那双幽邃如墨的眸子此刻紧紧锁住宋吹今那张精致又无措的脸。
宋吹今感觉背后的冷汗似乎在重现,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这般一声不吭,反倒令盛惩心底重重怒火无处宣泄,他忍不住拔高嗓门:“说话!你想去见他是不是?”
宋吹今被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她摇头,清灵的嗓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去见他。”
“我、只是想问一下他近况......”
这样的解释,好像有越描越黑的迹象,宋吹今索性闭口不言。
盛惩怒极反笑:“他算你哪门子的哥,你少和他有往来。你现在把他拉黑。”
他将手中属于宋吹今的白色手机递过去,他要亲眼看着她拉黑这个号码。手机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碾碎。
宋吹今犹豫了几秒,卧室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显然,盛惩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盛惩对小周哥的敌意令宋吹今不知所措、无力解释。明明小时候,他们都认识......
现如今,她不敢提小时候的事。盛策梅的话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失忆的盛惩是她留在盛家的保障。她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
盛惩恢复记忆这或许不是个好事。
宋吹今轻轻眨了一下泛酸的眼睛,她正打算伸手接过手机,按照盛惩说的去做。
然而,没等她动作,接下来盛惩的话仿若在她脑海中炸了一颗雷,令她无处躲藏,一身骨架好像连支撑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盛惩满不在乎道:“你爸妈,不就只生了你一个。你哪来的哥。”
“不干不净的人,以后别再联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