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易许安快要回府,李寂正忙着打扫整理自己暂住的屋子。
曾经在沧州,他仗着是李司马的侄儿,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做过这些杂事,因此,他此次整理得格外左支右绌。
事了,他环顾四周,觉得室内有些暗,又点上了几盏灯。
这时,魏知翎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李寂大哥,姐姐来了。”
李寂三步并作两步地拉开房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正用她冷淡的目光审慎着他。
李寂清了清嗓子,将人请进房间。
魏知翎也跟着想要进房门,却被李寂拦下:“大人说事,小孩子别掺和,乖。”
魏知翎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但他很快便控制住了心中的不悦,故作天真道:“李寂大哥,你今天才教过我的,要注意男女大防,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你这样,会不会有损姐姐的名誉呀?”
李寂有一丝丝的尴尬。
易许安的声音适时从屋中传来:“无妨,李寂,关门吧。”
李寂哎了一声,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魏知翎,随后将门合上。
魏知翎的眼中瞬间寒冷如冰封三千里。
屋中,李寂不敢多看灯下端坐在桌前的美人。
他红着耳尖,走到易许安半丈远的地方,随后跪下。
易许安心中微微无语,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李寂:“李寂将军,你有什么话,非要引我到这里说?”
李寂抬头回望她,冷不丁来了一句:“三小姐,请你看这个屋子。”
易许安缓缓扫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便用疑惑的神色回报李寂。
李寂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高高大大一个男人,竟然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
“三小姐,这个屋子....是我一个人收拾的,我也可以做好这些...这些杂活。”
李寂抬眼,希冀地看向易许安,有些凶的五官染上淡淡的红意:“请小姐将我留在身边,就像范晗那样......”
易许安心如明镜,看到李寂这副模样就明白他的心思。
她忽然觉得疲惫感涌了上来,她带李寂来京城,可不是为了就收一个能跟在身边打杂的杂役。
“范晗除了心细如发外,他的武功之快,天下无敌,你也是领教过的。”易许安抬起一根纤细的食指,抵在太阳穴处,看向李寂的目光有些嘲讽,“你向我展示你收拾的屋子,凭这个,就想留在我身边侍奉?”
李寂被她盯着,心跳加速:“我...我是因为......”
易许安不大耐烦,冷淡地打断他的话:“我不关心你因为什。好好的将军不去做,想做个下人?哼,你幼不幼稚?”
李寂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低下了头:“那,请小姐允许我加入易家军,我想回报小姐的......”
“回报?”易许安再度打断他,语气变得异常威严肃穆,“你可知,因为你和你叔父李司马的贪念,有二十三位易家军精锐没能活着从司马府走出来?你想加入易家军?你的身份、你所做的事,你怎会有脸面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寂微红的脸色刷的退了个干净。
易许安起身往外走,在经过李寂时停了下来,站在他身后,冷冷地侧目,“你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否则,就早日离开国公府吧。”
说完,她便走向门边,刷的推开了房门,看到魏知翎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易许安没给魏知翎正眼,就往院外走。
见她这么快就出来,面色还似有怒气,魏知翎眼中的冰封一瞬间就转瓦解了。他快速跟上易许安的脚步:“姐姐,我送你出去。”
一路上二人都无话,魏知翎却心情不错。段元慈上午将易许安接走,晚上却没有将她送回来。而李寂更是惹恼了她。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他为什么会为了段元慈和李寂的失意而高兴?他审视着自己,又抬眼去探究易许安。
但,还来不及细究,他就被易许安清高而美丽的侧脸吸引。冬日的微风卷着她发间沁人心脾的香气,吹拂向他,令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怪异之感都被抛诸脑后烟消云散了。
行到易许安院门前,她一回头,发现魏知翎还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压下心中的倦意,淡淡地说道:“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多谢。”
魏知翎的长相本就好看得惹眼,此刻又表现得十分顺从,十分讨喜。
他轻轻劝慰易许安:“姐姐,你不要生李寂大哥的气了,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欠考虑,但是一个忠厚可靠之人,对姐姐也是忠心的。”
易许安静静地道了声谢,又注意到上午替魏知翎绑着的手帕,现在依然缠绕在他的手上,便礼貌的问候道:“你的手,回头我令人去替你处理一下。总是用手帕绑着,对伤口不好。”
魏知翎扬起了一个干净的笑容:“嗯,谢谢姐姐。”
易许安回到房间沐浴后,倒在床上,很快便入睡了。
身体虽然疲倦,但她的思绪却十分活跃,梦里也一直不大踏实。以至于夜半被人摇醒时,她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迷蒙睡眼中,她似乎看到了玲玉有些焦急的脸,在她面前晃啊晃。
玲玉的嘴巴开合,说的话灌进易许安的耳中,半天才被她的大脑处理过来。
易许安慢慢坐直身子,脸色渐渐冷得吓人:“你说什么?太子传信?李司马死了?”
玲玉皱着眉,严肃地点了点头,接着将太子的密信递上。
易许安接过,撑着发晕的脑袋一目十行。段元慈在信中说了李司马的现状,又交代了自己今晚并未回宫,有事的话尽管找他便可。
读完信,她用双手覆在面上片刻,再度抬头时,眼中已净是清明。
她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玲玉:“给我梳个男装,我要出门。”
白日里是个晴天,没想到到了晚上倒阴云密布了。夜间出行用车太过高调,易许安便命范晗骑马带她前往刑部天牢。
二人到时,段元慈已然在门口等候。看见易许安与范晗共骑而来,段元慈垂目静默片刻,又神色如常地迎了上去,扶易许安下马。
易许安搀着段元慈的手臂下马,冲他略带歉意地一笑:“殿下见笑,不会骑马真是太麻烦了。”
段元慈温和一笑:“待天气缓和一些了,我亲自教你骑射。”
站稳身子,易许安轻轻摇了摇头:“祖父早就说了,他要教我骑马。殿下这个老师可是来晚了一步。”
闻言,段元慈笑意深及眼底:“嗯,是我来晚了。国公骑射乃天下一绝,那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易许安瞧着他,也没忍住会心一笑。笑完她才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默契到有些怪异,连忙收了收心,正色道:“殿下,李司马究竟什么情况?”
段元慈将人引入堂内,边走边说道:“我今夜本在工部有点事,没想到收到密报,说李司马畏罪自裁于天牢之中,留下一封认罪文书。”
话音顿了顿,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孩,继而低声说道:“文书中说,他犯下种种罪状,正是受了侄儿李寂的蛊惑。”
易许安瞬间驻了足,微微扬眉:“李寂?”
瞧见段元慈冲她颔首,她沉默了片刻,继而嗤笑道:“这背后之人是要灭口灭到底啊。”
段元慈亦垂下头,没有辩解什么。
二人又并肩走了几步,忽而,易许安抬起头看向太子:“殿下,我想相信你,我可以相信你吗?”
段元慈微微发怔,旋即点了点头,玉一般温润的面庞笑意诚诚:“当然,满满,我一定会...我一定是希望你好的。”
“我想救李寂一命,殿下能帮帮我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段元慈解下腰间金佩,放于她掌中:“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安心,一切有我。”
易许安颔首,也没多作无谓的感谢,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段元慈从背后唤住。
“满满,”他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她身上裹好,“外面冷,注意安全。”
易许安轻轻“嗯”了一声,便再度于范晗一同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