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易许安又去国公处用完早饭,并与祖父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得到祖父首肯后,她便离开主院。此时离进宫赴宴的时间还早,她便在玲玉的陪伴下四处走走。
国公府占地广阔,布局简单,装饰大气。院中多种以松竹,在这冬日,放眼望去亦是错落的绿色,簇拥着白墙青瓦,小桥流水,廊阁飞檐。看起来不像寻常勋贵武将院落,倒像是傲骨清白的文士家宅。
易许安感觉很奇妙。前世读博时,因为有了国家补贴、导师补助和实习工资,她的经济状况有了极大好转,便迅速形成了热爱旅游的好习惯。那时,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山林、原野和古宅。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机会住进门票至少五十块钱一个人的古宅中。
走着走着,她来到一个不同寻常的院落中。从外面看去,院中植被不多,却山石嶙峋,采光甚好。
玲玉在她身后及时介绍,这是客院,此次随易许安进京、暂无安置之处的几人,就暂时住在这个院子中。
易许安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山石边的粗砂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锻炼。
瘦弱的魏知翎,细胳膊细腿的,正在颤巍巍地扎马步。入冬的时节,他身上仅仅穿着单衣,却累的满脸是汗。
而李寂正在一旁指导他,时不时纠正一下他的动作。
远处的流水池边,范晗正对着阳光擦剑。身为武曲星的他,反应能力远超常人,所以在易许安甫一踏进院门的时候,范晗就已察觉。脚尖点地,身如轻燕,几步就掠到了她身边。
范晗看了一眼易许安身后的玲玉,又低头去看易许安,冷峻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祖父好意,让你闲下来,好好精进武艺,你还不乐意啦?”易许安领会到他的意思,冲他眨了眨眼,又安抚道,“今天宫宴,你陪我一起去。”
闻言,范晗嘴角微微上扬:“我的武艺,不需要精进。”
易许安觉得他这种又冷又傲,却又想跟着自己的样子,很有趣。她盯着范晗,眼睛中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
忽然,“扑通”一声,不远处传来了传来了少年低低的吃痛声。
易许安被吸引了注意力,越过范晗宽阔的双肩,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原来是正在扎马步的魏知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守在他身边的李寂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一把将魏知翎从地上提起来。
见易许安目光投来,魏知翎乖巧地叫了一声姐姐。
“易三小姐。”李寂亦对她行礼,然后与她搭话,谈及魏知翎,颇为赞许,“您真是慧眼识珠,随便带回来一个孩子,就有如此心性。想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贪玩,哪有像小羽这样的劲头。”
先前在沧州,李寂曾帮助她大张旗鼓地找人。是以,他不可能不知道,魏知翎并非她随意捡回来的一个乞儿。
但他今天却说,魏知翎是她随便捡回来的孩子,就是在向她表忠心。
易许安心中十分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将功劳全部归于自己:“我乃长青门门主传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我不但知道小羽命格非凡,我还看得出,将军以后必然是有所作为之人。”
李寂显得有些凶的俊脸一红,挠挠头,眼神有些闪躲:“小姐高看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想......”
“李寂大哥,我们继续练吧。”魏知翎忽然出声,打断了李寂越说越嗫嚅的话,“你刚刚说要教我练臂力的,我没穿外衣,在这空站着,好冷。”
李寂如同被人一棒子敲醒发热的脑门,赶紧继续进行对魏知翎武术教学。
易许安正好想要打发时刻,所以抱着手在一旁看的甚是投入。同时,她还想看一看这个年代的武学入门流程,好挑一些适合自己的招式,以便自己在屋子里偷偷练习。
过了一段时间,日头越升越高。玲玉几番看天色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该准备入宫了。”
“不急。”
易许安淡淡地说罢,甚至找了块平滑石头坐了下来,随后与身边的范晗探讨李寂教学的细节。玲玉起初虽然有些焦急,但依然选择相信主子的判断,渐渐定下心来。
魏知翎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但身体里关着的是称王称霸的灵魂,脑子里装的是青年帝王的记忆,故而显得格外成熟坚定。
李寂见他如此吃苦耐劳,外加一旁旁观的易许安显得饶有兴致,于是教的更加卖力。
练着练着,魏知翎的脸渐渐皱起,几次瞟向易许安这边,又欲言又止,做出忍耐的样子。
可惜,李寂在这种小事上,是个粗大条,恨不得一天教给他所有本事;范晗虽然心细,却一门心思都在易许安身上;而易许安,她喜欢有事说事,遇到这种情况,她通常只会静静地看别人的演。
所以不出多时,魏知翎终于忍不住自己开口,打断了热情澎湃的李寂:“李寂大哥,你有没有手帕?我的手刚刚摔破了,现在握着木剑,磨得好疼。我想将右手包一下,之后再继续练。”
李寂摇了摇头,他一个尚未婚娶的行伍粗汉子,怎么会随身带手帕这种东西。
魏知翎又看向范晗和玲玉,明亮的眼中流露着希冀。
范晗根本不作理会,甚至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
玲玉犹豫了片刻,笑答:“少爷,奴这种下人的手帕,用料都粗糙,也不太干净,怕是对您手上的伤口不好。”
无奈,魏知翎只好去看向易许安。
易许安早就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但按兵不动,只淡淡地看着他七拐八折地绕弯子。
范晗也终于抬眼,皱眉望向魏知翎。
方才还颇为热闹的气氛冷了下来。
这下,连李寂都明白过来了,他劝说道:“小羽,这个...贵女的手帕是不能随意借出的,否则会有损于她的名声,你要记住这一点。”
“无妨。”易许安打断李寂的好心教导,对着魏知翎淡淡一笑,“小羽,你过来,我为你包扎。”
什么名声,她不在乎的。她之所以表现出犹豫,想要的就是有人明确挑明,她接下来的举动是属于超额的关心。
魏知翎闻言,快步走到易许安面前。因为她坐在石头上,故而视线不如此刻站着的他高。
他伸出手,张开,然后两只眼睛垂着,偷偷盯着易许安。
她额鬓的碎发轻轻摇曳,阳光在她立体灵性的五官上留下莹白的闪烁,又打下美丽的阴影。
因为离得近,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像冬日里被碾碎的松叶味,又像雨后风吹来的荷叶香,扰得他心神微微颤动。
他闻过这种她身上的清香。前世福州海边,她几乎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如果不是她手中的匕首也插进了他的颈部,那应该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姿态。可惜,仅仅捕捉到一丝她身上的气味,他就被甜腥的血气充斥了喉鼻。
魏知翎浮想联翩时,易许安正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指笔直修长,肤质柔嫩,除去手上刚留下来的细细划痕,毫无瑕疵。可见他这些年在魏家,虽被关在屋子里不许见人,但他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
易许安从怀中抽出手帕,看到上面精致的绣纹,停顿了一下。
这手帕是易咏霏绣给她的,自那日在长青门时,被姐姐打趣,说自己不用她做的手绢,易许安便开始将姐姐做的手帕随身带着。
稍微犹豫了片刻,易许安便将手帕卷了卷,绕在魏知翎右手上。将手帕用来替人包扎伤口,想来善心的姐姐应该不会怪她的,
易许安仔仔细细地将柔软的手帕在魏知翎的手上绕了几圈,正当她打算系结时,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满满,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