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元慈非慈

清晨入住国公府后,易许安用完早饭,便在自己的房中补眠。

直到午饭之时,她才被唤醒,入眼是一个圆脸蛋的讨喜小丫鬟,站在她床边笑着行礼:“给三小姐请安,奴婢名叫‘玲玉’,奉国公大人之命来伺候三小姐。”

“好。”易许安从床榻上坐起,未挽的青丝在身后倾泻,随性又美丽,“范晗呢?”

玲玉被自家小姐的美貌惊住,但并没有影响她的反应:“国公大人说,京中不同仙门,约束繁多,范晗大人再贴身随侍,怕是不好。”

易许安理解,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让玲玉替她束发。

玲玉手上利落地忙着,又言简意赅地向易许安汇报了她熟睡时发生的事。

原来,早晨太子回宫不久,皇后便派人送来懿旨,宣易许安明日午间入宫赴宴。

易许安听着,心头一转。

皇后派人给她的懿旨,府中却没有人叫她亲自接下?这在世人看来,恐怕是对皇后的不敬,易老国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早晨时,国公对太子表现的甚是尊重。

再仔细想想,易许安便明白了。

原因恐怕很简单。老国公应当是已经得知沧州之事,最起码知道了李司马派人刺杀易驸马之事。而李司马是皇后的族亲,所以沧州之事,皇后很难撇清关系。所以,这估计老国公在表达对皇后的不虞。

至于太子,他虽是李皇后之子,但更圣上的独子,且对易许安的一片真心并不难看清。故而易老国公不可能与他闹翻,除非易家不想在段国混下去了。

玲玉为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在插上银质簪子时,轻声说道:“国公大人说了,小姐若是不想赴宴,称病就行。小姐只管宽心,怎么舒服怎么来,别的都有国公大人在呢。”

去肯定是要去的,易许安心想着,她还要弄清楚想要坑害易驸马的幕后真凶,自然是要多多接触京中权贵乃至皇室诸人。否则敌在暗我在明,往后行动会很被动。

但她并没有接玲玉的话茬,而是问起了别的事:“随我入京的有一个叫李寂的将军,还有一个十多岁的银面小公子,他们在哪?”

“都在客房好好住着呢,国公大人说了,小姐带回来的人,后续由小姐亲自安排。”

易许安点头,随后起身,走到檀木圆桌前,坐下吃玲玉为她准备的点心。边吃,她心里边暗暗计划着:

其一,要弄明白国公对皇室的态度,以及原因。

其二,要找出让自己立为不败之地的方法。

简单垫了两块糕点,她便净了手,之后出门,往国公所在的主院走去。

来到主院时,易老国公正在被人伺候着穿官服。易许安上前行礼道:“祖父日安。您这是要出门?”

老国公颔首:“太子即刻要审沧州之事的一干人等。”

易许安一愣:“这么早?”人是清晨才随她一同入京的,这才刚过了午时,便要审了?

“太子殿下向来雷厉风行。只不过这次能这么快开审,确实是殿下在给咱们易家面子了。”

老国公拍了拍她的肩,冲孙女柔和地笑了笑,“晚膳不必等我,需要什么尽管和下人说,祖父先走了。”

“祖父,皇后的宫宴,我想去。”易许安唤住了老国公,“这次太子殿下审问李司马,我也想去。”

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老国公爽快应下了:“行,叫玲玉赶紧给你收拾个男装,祖父在马车上等你。”

易许安有些惊讶地看向玲玉,心里疑惑着怎会如此顺利。

玲玉看出主人的疑惑,掩面一笑:“小姐有所不知,原先长公主殿下身体尚好的时候,也经常扮男装同国公大人以及驸马爷一同出门办事。”

听罢,易许安垂下眼睑,任由玲玉在她头上脸上折腾,心道自己这位长公主亲娘的生活还真是肆意潇洒。

来到刑部天牢后,易许安猫着腰钻到了国公随从队伍的末尾,跟着就走进了审讯室。

易许安身处在一片阴影中,站定后,她抬眼瞄了一眼如松一般矗立在房间中央的太子。

段元慈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衫,却丝毫不减周身的清俊气质,如同雪松立于暗室——倘若不是他手上的铁刺鞭尚在滴血的话。

瞧见国公来了,段元慈将手中鞭子丢给一个狱卒,又从随从手里接过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见状,易许安瞳孔微缩,在太子转身的一瞬间,她将目光收回,老老实实地隐藏在暗处旁听。

易老国公走上前向太子行礼:“殿下赎罪,老臣来迟了。”

“不必多礼。”段元慈用白净的左手托住国公的手肘,“国公年岁渐长,来听个结果便可,审讯的事情交给孤,你大可放心。”

说着,段元慈勾勾手,叫人递了几张纸来:“这是方才审出来的文录,国公看看吧。”

易老国公双手结果文录,一目十行地看着。

“国公瞧着,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段元慈背起手,温和的笑容爬上他玉一般的面庞。易许安瞄了一眼,只觉得太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温度。

与其说那是笑容,倒给人感觉更像是威压。

老国公沉默了一瞬,将文录折好:“臣乍一瞧着,是没什么问题的。殿下能否将这几张纸借老臣几日,容老臣细细查看。”

段元慈挥挥手:“这是副本罢了,国公自便。”

说完,他又转身拿起鞭子,走向吊着的李司马身前。

李司马奄奄一息,努力抬起头,喘息地唤着:“殿下...饶命...表侄......”

“啪——”

李司马的求饶,换来的只有段元慈全力的一鞭。

“孤乃一国储君,国公是重臣,驸马是孤的亲姑父。可你,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坑害驸马。”

段元慈冷笑着,用带着刺的鞭子抬正李司马的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想要离间段家和易家,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

训斥的话音刚落,李司马就承受不住,昏死过去了。

易老国公将文录收好,走上前去劝阻道:“殿下,再审下去,人就要没了。”

“此事,事关重大。易家是忠臣,孤不能让忠臣寒心。”

老国公只得作揖:“殿下,今日先这样吧。您日理万机,不必为了一个贼子浪费如此多的精力。”

段元慈沉默片刻,丢下血淋淋的鞭子,净了手:“好吧,国公也早些回府休息,改日孤再亲自来审。”

太子亲自送老国公上了马车。

车拐过两个街口,易许安才得了空钻进马车。

老国公什么话也没说,只将方才的几张文录递给她。

易许安打开看了一遍。内容很简单,只是交代了李司马如何嫉妒驸马的功名,想要害死他,以便他可以一人贪功。

她沉默地将文录折好,交还了回去。

“此事,就没有别的结果了吗?”良久,她才开口问道。

国公睁开双眼,有几分倦怠:“不会有别的结果了。”

易许安早就有所猜测,这次沧州的事,八成与宫里头那位娘娘有关。这次段元慈这么着急出头,亲自审问李司马,外人都道“殿下在给易家脸面”,但她心里清楚,段元慈是在维护李家的人。

如此想着,她冷笑道:“咱们这位殿下,当真是......”

“帝后琴瑟和鸣,感情甚佳”老国公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当今皇后,只是一介商女,这是我朝第一例。皇帝陛下后宫仅有皇后一人,仅育有太子一子,此事更是前无古人。”

“当年先帝打仗,急需用银两,李家用半副身家才换的女儿入宫当女官的机会,才有之后与陛下结缘的机会。陛下担忧世家贵女入宫,会威胁到皇后地位,因此,陛下登基数十载,后宫仅皇后一人。”

“沧州之事,就算真的是皇后所为,那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可明白?”老国公拍着易许安的手背,低声道,“满满,我们易家功勋显赫,对于此事,易家也只能是‘不愉’,而不能是‘怨恨’!要想在京城立足,在段国立足,就绝对不能与陛下、与太子站在对立面。”

易许安有些发怔,又听易老国公最后一句话:

“你若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听祖父的,不要去赴皇后的宴。”

易许安垂下头,琢磨着“不愉”与“怨恨”的边界。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时,易许安终于抬起了头:“宫宴,我还是要去的。祖父,我会处理好的,请您放心。”

易老国公拍拍她的肩,便下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