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簸簸又是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京城。
清晨,北城门得皇城令,特意早开了半个时辰,以方便易许安的通行。
晨光熹微,车队停在城门口,城门尉正带人检查随队物品。
易许安在天刚亮时,就被范晗服侍着洗漱梳妆,此刻她靠在车内,单手搭在车窗,看着前后忙碌的守城士兵,静静发呆。
忽而,马蹄哒哒,踏破清晨的静谧,穿过鳞次栉比的街道,向着城门口疾行而来。
易许安抬眼望去,看到英姿雄壮的白马上,是一个青年男子,二十岁出头的年岁,头戴饰金九珠冠帽,身穿朱红色蟒纹官服,以黑袍衬底,广袖飘飘,气度高贵。
城门口忙碌的守城士兵,以及随行的易家军,呼啦啦跪了一地,此起彼伏地高呼“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太子翻身下马,抬手整理衣冠,然后走向易许安所在的马车。
易许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离,目光从他温润柔情的眉眼,扫到他含笑的唇,又看向他发红的修长双手。
“殿下,你穿的太少了。”
易许安话音刚落,连她自己都觉得唐突。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悄悄掐紧,心中涌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还有一分...畏惧?
段元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如珠玉般光华琉璃,连眼下的乌青都被掩饰了。
他温和地向她解释道:“待会送完你,我还要赶回宫去参加小朝会,所以草率了些。”
易许安控制住心中莫名的五味杂陈,反应过来,想要起身对段元慈行礼,却被按住了搭在车窗边的手腕。
尽管他按地很克制、很轻柔,但隔着袖口厚重的布料,易许安依然能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寒意。她没有多少犹豫,下意识就把怀中的暖手炉递给段元慈。
段元慈轻轻推拒了她的小暖炉,缓缓开口,声音如山泉清碎:“满满,你回京城,我好高兴。”
二人对视片刻,易许安感到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殿下,你先让他们都起来吧。”
段元慈闻言,挥了挥手示意起身,吩咐离他最近的城门尉:“孤送易小姐回府,放行吧。”
城门尉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连忙让人去清空道路,然后牵来太子的马。
段元慈接过马缰,温柔地对易许安一笑:“走吧,舟车劳顿,我先送你回府休息。”
易许安看到他冻得红紫的耳尖,于心不忍,提议道:“骑行太冷,殿下上马车吧。”
段元慈愉悦地笑着,却又摇摇头,翻身上马:“不必,众目睽睽,会有碍你的闺誉。”
“这有什么的,反正我们是......”
易许安想也不想就反驳他,忽然又意识到,这一世的当下,他们的亲事只是十年前皇帝口中的一句戏言,并未定论。
于是,她顿了顿,继续说:“......是青梅竹马,总角之交,没有人敢说什么。”
段元慈端坐在高马之上,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念头,俯下身,靠近她,轻言慢语:“既然是青梅竹马、无需避讳,满满怎么只唤我‘殿下’,而不像以前那般,叫我‘太子哥哥’?”
易许安微微蹙眉,并不言语。她本就长相清冷,沉默不语时,显得更加高而不可亵渎。
段元慈见她这个反应,很快就直起身子,恢复礼貌的距离:“抱歉,是我唐突了。”
“殿下这么说,是想让我觉得惶恐吗?”易许安想起自己需要亲近皇族的计划,便微微对太子笑了笑,“与殿下的总角之谊,我珍之重之,您永远是我的太子哥哥。但,您说的对,在这尘世间,我们都需要注重自己的名声。是我在门中修行太久,轻忽了。”
段元慈见她并无不快,也放下心来:“仙门修行清苦,数年不见,你伶牙俐齿的机灵劲倒是没忘。”
易许安微微歪头,摆出几分神秘的神色:“什么仙门,都是世人抬举的称呼而已。殿下可要替我保密,我还想用仙门传人这个身份,在这京城里多忽悠几个信徒呢。”
段元慈失笑。
守卫夹道列队,十步一人,从城门口向内延伸,一马一车并列缓缓进城。
气质如竹的华服太子,眼中盛满了情意,看向慵懒在马车中的神女。神女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在面对太子时,表现的有几分冰雪消融。
魏知翎紧紧盯着他们,心中冒出淡淡的邪恶和不爽。
直到二人消失在街角,魏知翎才移开目光,眼睛捕捉痕迹地一扫,便看到不远处失魂落魄的李寂,和满脸冷意的范晗。
他心中不屑,银色的面具下,勾起讽刺的冷笑。卑微如蝼蚁,还敢肖想不可触碰的存在,真是痴心妄想。
马车缓缓在国公府前停稳,段元慈伸出手臂,易许安毫不客气地扶着他的小臂下车。
两人刚走上国公府台阶,易老国公就带着全府的亲信家眷迎了上来。
易老国公华发斑斓,精神却好,见到太子,便要下拜。
段元慈立马虚虚托扶住易老国公的双臂,叫他免礼。
易许安腹诽:这太子影响力很高啊,军功无数的易家,其家主易老国公都会如此恭敬迎接。
段元慈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替易老国公解释道:“满满,老国公听闻你将要回京,高兴了很多天,早早就准备好,要迎接你了。”
易许安对上易老国公慈祥的眼眸,行礼拜道:“祖父安好。”
“六年没见了,满满,你长大了,祖父都快认不出你了。”易老国公看着孙女,满意地连连点头,感慨道,“你跟着长青门大宗师离京的时候,才十一岁,还那么小。门中修行,又那么辛苦......”
“祖父,我在长青门过的很好,劳您牵挂。”易许安语气平静,安慰着易老国公。
易老国公眼眶中闪着泪光,连连称好。
见祖孙二人叙旧完毕,段元慈开口道:“易老国公,孤还要去上朝,就不多留了。”
然后,他看向易许安,语气柔柔:“满满,我先走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四处转转。”
易许安应下,随后和老国公一起送别太子段元慈。她微微偏头,注意到祖父看向段元慈的眼神中,欣赏之余,还掺杂着几分忌惮。
易许安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
虽然关于太子妃易许安前世的梦境中,易老国公很少出现,但她相信,祖父绝不会害她。所以,她打算找合适的机会,探一探易老国公对太子、乃至皇室的看法。
易许安这么计划着,但没有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