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驸马其人

李刺史府很大,道路铺以白青色的圆石。尽管已入冬,大部分的植物都已经枯萎,府内仍然能看到不少常青树,郁郁葱葱,颇有雅趣。

但此时易许安无心欣赏。依照嘈杂声的方向晕头转脑地拐过几个弯,刀剑碰撞的铮鸣越来越近了。

终于,她来到一个院落前。站在那扇紧闭的门扉前,她可以确定,打斗声就是由此传来。

院内混乱的声音让易许安感到心慌,正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力气很小,半点武功也不会。

曾经看过为数不多的电视剧场景闪过,她意识到,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如若冲进打斗圈里往往是帮倒忙的、甚至是送死的。

她犹豫了。

火光电石之间,她忽然自私地琢磨起来,自己究竟为何要拯救易家?

为的不就是让自己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除此之外,再力保家人的安全。

眼下,父亲在这座院落里面只是她的一个猜测。万一、万一里面真的是敌友对峙,如果她真闯进去,会不会直接命丧于此?

自己若死了,前前后后的这些奔波还有什么意义?

她咬咬牙,心道自己不可这样自私功利。不似曾经那个乡下野蛮生长的丫头,这一世她是有血缘亲人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不看一眼岂不是白忙一趟?于是她伸手试探着推了推院门,但没能推开,院门被人从内部上了栓。她又使劲撞了撞,可惜院门依旧纹丝不动。

院里面情况怕是不好。因为,无论是李司马在搞鬼,还是魏刺史被逮捕后真的意图行刺,如若父亲占据优势,院门是不会如此紧锁的。

易许安迅速环顾四周,忽然看到院墙外有一颗歪脖子树,粗壮的枝丫正好延伸到院墙之上。

虽然这幅身体纤细娇弱,但易许安前世进城上大学前,一直都是在农村混生活的,上树这种小事她干起来得心应手。

但这身子的四肢过于缺乏力量,尽管她理论经验丰富,真爬起树来还是费了好大的劲。

将将在院墙之上稳住身子,她赶紧看向院内——

只见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围攻易驸马和其心腹范仲,地上已经倒了数十个黑衣人和几个易家军打扮的军士。

易驸马和范仲均已负伤,袍子上都浸了血。因此尽管二人身经百炼,此时面对十几敌人也难免左支右绌。

易许安抱着树杈,借助黑暗隐蔽着自己,焦急地看向院内的对峙。

忽然有一人提着长枪就要突刺驸马,被蹲在高处的易许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立刻大喊出声:“驸马!小心身后!”

冷不丁一声提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向她的方向分了神,包括那个提着长枪搞偷袭的黑衣人。

就因一瞬的晃神,他的长枪失了准头,被转过身来的易驸马一把擒住枪柄。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伙偷袭不得,抡起刀就要冲上去补刀。

易许安失了趁手的匕首,立马从腰间锦囊中摸出四只镖,也管不了准头就使足了力气扔了岀去。边扔,她边喊:“范晗!范晗你在哪!”

两把飞镖不幸掷到了地上,一把扎到抡刀黑衣人的脸上,还有一把......扎到了易驸马的肩上。

易驸马吃了镖子,却不见半点苦色,一招一式迅猛如常,很快就把两个黑衣人统统撂倒、抹了脖子。

易许安赶紧把锦囊里剩下的刀片和飞镖统统倒出来,扔向离自己最近的几个黑衣人。有她的掺和,易驸马和范仲很快就突破围困,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

而范仲与驸马相背而战,待尘埃落定,他一转过头来,就见主子肩上扎了一只黑色的飞镖,疑似作案者正抱着树枝蹲在院墙上。

范仲一个侧步就护在了易驸马身前,厉声道:“墙上何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易驸马拦住范仲的汹汹气势。

驸马拔下浅浅插在肩上的飞镖,手指磨搓着上面“长青门”的字样,俊美的面容有一丝为不可查的颤动。

片刻,他抬头,醇厚的声音有一些颤抖:“满满?我的女儿,是你吗?”

看见主人这幅模样,范仲愣住,后知后觉墙上女孩方才好似也喊过自己儿子范晗的大名。

易许安也怔住。

一阵北风忽然呼啸而过,她手上抱着的那棵树又被卷走几片枯叶,变得更加光秃。

一时间场面死寂。

而易驸马身形狼狈,仰着头叫了一声“满满”后,没等来女儿的回应,自己先红了眼。

易许安却只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姐姐易咏霏的时候,她因为同龄人之间的亲近,尚能亲昵相处。

但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陌生男人,她一时间叫不出父亲。

毕竟,依据这位可怜太子妃两世的记忆,她从十一岁开始就深居长青门,能见到家人的机会屈指可数。太子妃的上一世,公主与驸马又早逝,故而关于前世的梦境中,很少出现有关父母的片段。

陌生是应该的。

至于她自己那一世现代生活,母亲生下她就将她抛弃,父亲更是几年也见不了一面。自她记事起,“父亲”和“母亲”这两个称谓就从没有从她口中说出过。

因为曾经的经历,导致她对父母有着本能的排斥。

但看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温柔的面容,她心中莫名升起几分近乡情更怯。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在这具身体里待久了,记忆越来越交融,情感也越发受到身体的影响。

“满满,你怎么爬的这么高,快下来。”易驸马温柔地打断她的思绪,向她张开双臂,“来,阿父会接住你,别怕。”

易许安按下心里杂乱的感情,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可以下去。”

说罢,她就抱着树枝原路返回。

因为思绪有些飘移,她脚下不小心踩空了。在落地的时候踉跄着正要跌倒,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了一下她的后腰。

借力站稳后,易许安微微偏头,看到范晗迅速收手,而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根粗绳,粗绳的另一端紧紧地拴在小李将军的双手上。

这场面颇为滑稽,她没忍住微微一笑:“来得还挺快。”

范晗从怀中拿出她的匕首物归原主,显然是从小李将军手上抢回来的,而且上面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

听她夸奖,他惯常板着的脸有一瞬间的松动,嘴角微微勾起:“嗯,他打不过我。”

小李将军原本乖乖受俘,看起来颇为服气,但听到范晗如此不客气的评价,没忍住冷哼一声:“你就是易家家臣里冒出来的那位武曲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今天我也算开了眼。”

院门被由内而外打开,易驸马和心腹范仲从里面匆匆出来。范晗立即向驸马和自己的父亲范仲作揖。

易驸马快步走到易许安面前站定,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不知怎的又犹豫着放下,只温柔地看着她:“满满,没伤到吧?”

易许安背着手摇了摇头。

站在她身后的范晗目光敏锐,定在了她背在身后伤痕累累的手心。原来,她爬树时,由于力气不够,将柔嫩的掌心划满血口。

“好,好,没伤到就好。”易驸马松了一口气,又看女儿缄默不言,他冲范仲苦笑道:“这孩子离家太久,和我生分了。”

“既然三小姐已经下山来,以后自是有相处的时候,主子不必急于这一时。”范仲连忙出来打圆场,“小人倒是有一疑惑,小姐和范晗怎么突然来这沧州了?难道是长青门出什么事了?”

范晗先是看了一眼易许安,得到她的首肯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易驸马听后,再度红了眼眶:“好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未曾尽到养育之责,却劳你千里迢迢来救我......”

易许安无语。易驸马身为国公之子、为武将世家之后,长得人高马大,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

眼看着易驸马就要开始念叨往昔旧事而一发不可收拾,易许安连忙打断他:“父亲,您可知魏刺史被关押在哪?按照梦境预兆,我担忧他也有危险。”

她顿了顿,又着重强调:“魏刺史的性命至关重要!”

不成想易驸马一听到“父亲”二字,更加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当着下属和一众小辈的面,他居然然滚下两行泪来,神色恍惚,似乎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

易许安扶额,只好求救般看向范仲。

后者迅速领会小姐的意思,向驸马提示道:“主人,小姐所言不错,还是去一趟地牢看看情况吧。”

易驸马抬手揩了眼泪,向范仲挥了挥手,允许他去查看。

“阿晗,你也去。”想到魏刺史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出了名的英武非凡。尽管此时虎落平阳,派去对付他的人恐怕只会更难缠。

“你们先行一步,我与父亲随后就到。”

范晗得令离开,而那根拴着小李将军的粗绳自然就到了易许安手上。

先前被范晗管制的时候,小李将军的表情还算平静。此刻控制权交到易许安手上,他神色似乎有些屈辱。

但易许安直接无视了他抗拒的眼神,问起她更为关心的事:“...父亲,此行沧州,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易驸马神色微滞,继而露出一丝懊恼的情绪:“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一个武艺高强、长相俊美、没什么脑子的体育生来着,在找对象时关于“颜值”的要求,长公主和易许安是一脉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