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
右北平郡的北面便是东部鲜卑。
鲜卑各部彼此之间互相攻伐,直到数十年前才成立王庭,鲜卑诸部首领名为檀石槐,在檀石槐时期,鲜卑曾经短暂地兴盛过一段时间。
好景不长,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成了三部,各自为政,互相攻占领土。
而幽州北部的,正是东部鲜卑,东部鲜卑诸部有三位首领,目前势大的首领名为轲比能。
此人年少成名,头脑机敏,且十分善战,轲比能在东部鲜卑收留大汉流民,铸铁、修城、通文字,年年向刘虞进贡。
东部鲜卑与幽州通商已有三五年的时间,势力发展的极为庞大,去岁年末,轲比能率军与乌桓作战,大获全胜,直接让东部鲜卑奠定了自己草原霸主的地位。
此时正逢冬季,鲜卑本是渔猎部落,不善耕种。
幽州战火一起,互市车马皆受影响,渔猎部落存粮本就不多,轲比能为了生存,未必不会率军攻打幽州,来抢夺粮草。
况且,轲比能出身寒微,本就与东部鲜卑其他两位首领关系紧张,此次会不会借着攻打幽州来削弱其他两位鲜卑首领的实力,犹未可知。
东部鲜卑距右北平郡最近的城池名为凡城,本是为了与幽州互市而建,所以城郭极大,至少也能容纳五六万大军,凡城向南两百里,就是幽州第一天险,卢龙塞。
若是轲比能自凡城率军而出,攻打卢龙塞,李成与小威的部队便会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若是驰援卢龙塞,徐无关就有被攻破的风险。
徐无关一破,关内千里平原,公孙瓒白马义从来去如风,再难捕杀。
若不驰援卢龙塞,而是赶来救徐无关。
卢龙塞一破,鲜卑大军入境,没了天险,幽州十郡被拦腰斩断,东部五郡三面受敌,早晚尽落敌手。
此后鲜卑便可借卢龙塞天险,时不时出塞打秋风,幽州将永无宁日。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公孙瓒这个狗贼会里通外敌,没算到他居然敢与鲜卑合攻幽州。
眼下却由不得刘初安想之后的事情,城下公孙瓒的大军发疯似的冲向城墙,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数万人怒吼着冲锋,吼声震得望楼房檐上的积雪都纷纷坠落。
‘咚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冬日极寒,鼓面上都蒙了一层白霜,随着鼓槌落下,牛皮鼓面上霜雪齐齐震飞。
鼓点渐渐加急,城下的骑兵冲锋速度也是一提再提,刘初安透过盾墙的缝隙,望见城下数千骑兵拍马舞刀奔来。
那股如滚雷般的闷响再度响起,数千匹骏马狂奔着踏在半冰半雪的大路上,将坚实的冰面都踩得龟裂开来。
无数冰碴向四周溅射,弹在将士的甲胄上,磕出点点晶莹的冰雾。
借着皎洁的月光,刘初安眯着眼睛向城下望去,一片影影绰绰的黑暗之中,她终于看到了,公孙瓒在俊靡城外伐的木头究竟是做什么用了。
那是十架比徐无关城墙还高的云梯,云梯底部拴着绳子,由冲锋在前的骑兵拉动。
云梯后面,跟着一架堪称巨大的破门冲车,在骑兵和后方的弓弩手掩护下,正在一步步向城门驶来。
“放箭,压制骑兵的速度,”
刘初安站在盾墙后吼了一声,随后四处望了望:
“备好火油,云梯搭上城墙就把它烧了!”
城墙上来回奔走的士卒拖运尸体,搬送滚木火油,站在前方的刀盾手举着一面面六七尺高的木盾,挡在城垛的缝隙处。
刀盾手身后,是一排排的弓弩手,正在对着城墙下来犯的骑兵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弓弩手身后,又站着几排手持步槊的士卒,时刻准备刺杀爬上城墙的敌人。
战场虽混乱不堪,但好在将士们的阵型未乱。
毕竟是操练数年的老兵,即便失去了主帅,仓促之间换了一个少女指挥,各个士卒也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轰隆隆隆’
翻涌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城墙似乎都在随着马儿蹄子落地的频率而有节奏地抖动着。
徐无关外没有护城河,这些骑兵可以硬生生顶着箭雨将云梯送到城墙脚下。
此时两军对射也不过是攻城的开篇,在场的每一个士卒都知道,攻城真正血腥的地方,在于城墙的争夺。
‘当!’
一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上,随后十几个骑兵飞快地弃马爬上云梯,口衔佩刀,手脚并用着往上攀爬。
云梯比城墙高出三尺,通体由松木榫卯拼接而成,梯子两侧的主体立柱足有尺粗,这么高大的东西,推是推不开的。
城墙上的士卒甩下去几个黑糊糊的陶罐,罐体碰撞在云梯上碎裂开来,里面半透明的黄色火油迸发出来,溅射间沾满了整架木质的云梯。
爬到一半的骑兵进退两难,此时已经爬了两丈,跳下去摔不死也会被射死,可若不跳下去,便只能被烧死。
就在这短暂思索间的工夫,一个松油火把自城墙上被丢下来,火把扫过油光闪烁之处,亮黄色的火苗‘呼’的一声燃起半尺高,眨眼间便将云梯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篝火。
云梯上攀爬的十几个骑兵在火焰中坠落,烈焰舔舐肌肤的痛楚让人控制不住地惨叫哀嚎,声音几乎盖过了马蹄声。
炽热的火焰在城墙四处燃起,一架架云梯被火油点燃,几乎将深夜照成白昼。
升腾的热浪让人不敢上前半步,汹涌的火海连成一片,马匹畏火,这一片火海的升起,反倒逼退了公孙瓒进犯的骑兵。
火势越燃越凶,明黄色的烈焰逼得城墙上的守军都退后了两尺。
战场难得的平静了半刻,士卒从怀中掏出麻布,开始给中箭的袍泽包扎伤口,箭雨稍歇,原本嘈杂的城墙上也只剩下了伤员的哀嚎声。
只是对射了半晌,城墙上的死伤便已经超过了刘初安的想象,黏稠的血液尚未干涸便被寒风冻住,在城墙上铺了一层殷红的冰面。
公孙瓒部下白马义从以骑射闻名,如今看来果然不凡,只可惜他们效忠的不是自己。
城墙两侧的甬道上,马长明提着腰刀快步赶来,跑到少女身前,单膝下跪,
“小姐,之前未曾想过公孙瓒会冒犯徐无关,因此关内火油并不多,此时已经消耗大半了。”
刘初安思忖了一下,正犹豫着该如何部署士卒应对下一波攻势。
这时从城垛旁走来一个胖汉子,头上的铁胄歪歪斜斜的,挡住了半张脸,还未走到近前,便高声叫喊道:
“火油没了便用滚木,公孙瓒也不过两三万人马,强攻之下死伤无数,他们比我们急。”
少女心中苦笑一声,原本是以为自己只要依靠徐无关天险,困住公孙瓒,等待小威与李成兵马回援,便可轻而易举困死公孙瓒。
可现在公孙瓒强攻不停,丝毫不畏惧俊靡县北守军的样子,是摆明了自己还有援军。
若是鲜卑诸部从凡城来犯,奇袭卢龙塞,那么就不是自己困住了公孙瓒,而是公孙瓒困住了自己啊。
当务之急,已经从如何击退公孙瓒,守住徐无关,变成了如何消灭公孙瓒,驰援卢龙塞。
可自己手下就这关内的两万兵马,公孙瓒来势汹汹,骑兵数千,自己又如何能消灭得了?
“小姐,”那胖汉子走到近前,抱了抱拳拱手,说:“某是宋将军麾下曲长,名叫李匏。”
刘初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问道:“城内箭矢可还够用?”
“小姐无须忧虑,”李匏咧开大嘴笑了笑,两只胖手扶正了铁胄,说:“公孙瓒来势汹汹是想速战速决,箭矢无需太多,主要还是之后靠儿郎们在城头浴血搏杀。”
三人说话间,远处骑兵狂奔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刚刚的架势,数百骑兵拖着十几架云梯,一路狂奔而来。
“嘿~”李匏歪了歪脑袋,没好气地说:“这公孙瓒脑子里是不是进了猪油,城墙火这么大,都不用火油,自己就烧着了,他还放什么云梯啊。”
马长明眯着眼睛,透过火光看着来犯的骑兵,应和着说:“就是,火这么大,谁敢爬啊。”
战鼓声停,两军都未放箭,双方数万人看着这队骑兵拖着云梯赶来,然后将精心打造的云梯推入火海。
火势凶猛,又是风雪交加,风助火势,眨眼间便将十几架云梯同时点燃,一时间火势滔天,几乎看不见对面的敌军。
他们不像是攻城的,倒像是往火堆里添柴的。
火势越烧越旺,制作云梯的木料应是近几天砍伐的,湿度极高。
此时被火油强行点燃,燃烧的木头在高温下分解,潮湿的木料升腾出浓郁的黑烟,几乎挡住了漫天遍野的火光。
火焰升腾的热浪本就让人不敢上前,此时黑烟阵阵,更是难以忍受,城墙上刺鼻的烟气味逼得士兵一退再退。
可就算城墙上的士兵都退到关内,火势滔天,公孙瓒也无法攻城,如此两败俱伤的攻势,只会拖延他的时间。
还没等刘初安想清楚公孙瓒为何要这么做,一声巨响在城门响起。
“咚!”
“咚!”
“咚!”
冲车上巨大的圆木一次次撞在厚重的城门上,原本坚不可摧的城门在大力冲击之下几次震动变形,成人大腿粗细的门闩都裂开了一条条的细纹。
“有人攻门,放箭!”
李匏怒吼了一声,收起腰刀,亲自挽弓上阵。
可城墙上黑烟滚滚,就算他屏息强忍,也看不穿这几乎凝成实质的烟幕,无法视物,又如何放箭。
此时众人方才惊觉过来,公孙瓒根本没想着用云梯攀上城头,而是想用火逼退守军,然后撞开城门。
云梯自两侧袭来,被火油烧成一片火海,可偏偏避开了城门处,不是因为城门上方守军箭雨压制,而是他留了一个攻门的口子。
烟气向上蔓延,黑糊糊的连成一片,就算城门处未生火,守军也难以站在城墙上还击,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城下的冲车撞门。
“噗咳咳咳...”
李匏被熏得呛咳几声退了回来,胖脸上被烤的油光此时沾了许多烟灰,整张脸都变成了黑色。
来不及多想,城墙上此时足足站了两曲的将士,若是城门被破,城墙上的人就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刘初安抓起袍子衣摆,捂在鼻子上,“城墙上只留三千士卒,其余人下城墙守门,刀盾手在前,顶住冲车。”
“喏!”马长明呛咳着,吼了几声,带着一队队的士卒跑下城墙。
刘初安被烟熏得头昏脑胀,况且此时城墙火海连天,短时间内也不会再起战事,于是带着身边十几个护卫一同走向城墙的甬道。
徐无关内连接城门的主道上,站满了披挂整齐的士卒,一丈余高的城门此时被撞得变了形,那根大腿粗的门闩也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来往两侧的士卒奔走呼喝着,寻找石头木棍,试图顶住城门,可就算是滚木,也难挡冲车的攻势。
一片混乱嘈杂声中,有一队骑兵披挂整齐,手持马槊,站在大路中央,动也不动。
在那队骑兵身前,是一个骑着白马的黄脸汉子,体型雄壮,细髯鹰目,身上披着两层扎甲,手中倒提着一根马槊。
刘初安望向他的时候,那汉子也望了过来,随后双腿一夹马腹,往这边赶来了。
“某是韩当,为宋将军麾下曲长,”
那汉子在马背上说道:
“敢问小姐,宋将军何在?”
刘初安举起左手,将虎符给他看了一眼:
“宋将军受伤,正在包扎,各部由我指挥。”
话音刚落,少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是韩当,韩当韩义公?”
韩当没想到这位贵人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后下马答话:
“不错,某便是韩当韩义公。”
刘初安知道韩当是辽西令支人,这些年也试图搜罗过幽州各郡的名臣猛将,只是收效甚微,不承想却在这里遇见了江表虎臣,韩当。
韩当抱拳拱手,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小姐,城门告急,至多还能撑住半炷香的时间,困守城中早晚会被公孙瓒骑兵冲垮。”
韩当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略微带着一分斩钉截铁的决然:
“小姐若信得过某,便让某率本部骑兵出城冲杀一番,
若是能冲进公孙瓒那狗贼的中军,便擒贼先擒王,杀了公孙瓒那狗贼,
就算不能杀了他,至少也能打散他麾下骑兵的攻势。
只要城外骑兵攻势一停,城中将士便可出城列阵,两万打两万,我们未必会输。”
少女望了一眼路上整装待发的骑卒,问:“你有多少骑兵?”
“不多,”韩当抿了下嘴,答道:“三百!”
三百,倒也是确实不多。
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便足有三千人,多年来随公孙瓒南征北战,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何况他麾下不只有白马义从,各部各曲加起来,城外骑兵怕是有五千之众。
就算韩当再勇猛,也不至于带着三百人凿穿五千骑兵的冲锋阵型吧?
况且骑兵身后便是列队待战的步卒,左右中三军披甲至少有一万五千,杀进中军擒贼先擒王?
就凭这三百人吗?
刚升起的兴致又渐渐落了下去,刘初安并非不信任他的勇猛,韩当的名字响彻江东,自然是勇猛无比。
但要说就凭这么点人出城破阵,刘初安觉得与送死也无甚差别了。
“小姐!”韩当很明显是个直肠子,眼见少女脸上犹疑的神色越来越重,连忙说:“城门一破,公孙瓒的骑兵冲进来,都没有活路,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一旁还有两名曲长,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城门破了就没有活路,不就是变相在骂他们无能吗?
马长明眯了下眼睛,反驳道:“我看未必,公孙瓒骑兵虽多,但受制于城门狭小,骑兵再多也无法同时涌入,只要死守... ...”
刘初安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三百骑卒,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即将被撞开的城门。
城门处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顶着城门的士卒都被硬生生撞飞出去好几人,门闩断裂在即,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不信。
韩当说得对,城门一破,在徐无关内这般狭小的地方,步卒难以列阵展开。
只要骑兵不畏死,发疯一般地冲锋涌入,一旦冲散了步卒的阵型,城内所有人就都成了骑射手的活靶子。
有城门时徐无关是天险,没了城门,自然就不算是天险了。
“好,”刘初安点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城内所有骑兵皆听你调度,只要你能冲散敌军阵型,我便封你为将军。”
韩当咧开大嘴笑了一声,借着少女搀扶的力道起身:“等某活着回来再说吧。”
他翻身上马,舞了一下手中的马槊,银亮的槊尖搅动空中飞舞的雪花,打了个漩涡,关内骑兵汇聚成一条长蛇,在韩当身后排成两队。
“碰!”
门闩终于挨不住冲车的力道而断裂,十几个顶在城门口的士卒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掀飞,城门大开,外面的骑兵拖着冲车往回跑,留出其他骑兵冲锋的位置。
“列队!迎敌!”李匏睚眦欲裂,怒吼了一声,抽出腰刀率队赶去支援。
空空荡荡的城门洞中,被振飞的守军还未来得及爬起身子,迎面便被涌进来的骑兵再度撞飞。
幸好城门宽度毕竟有限,骑兵无法同时冲锋,在撞飞了人之后,马匹速度下降,失去了惯力冲锋的骑兵,渐渐陷入到了人海之中。
前方骑兵被围困住,后方的骑兵速度被迫也降了下来,关外那个骑校尉在马背上远眺了一眼,见城门口受到阻碍,便举着手中的佩剑,舞了几个奇怪的剑花。
后方的旗手看到前方战场传递回来的信号,手中两色旗子交叉挥舞,一个又一个旗语重新传递回前方的战场。
陷入城门洞中的五六个骑兵坚持的时间并不长,十几息间便在马背上,被硬生生地刺成了血人。
关外的骑兵并不救援,而是自左右中化成了三队,在徐无关外宽阔的阵地上绕着圈的奔跑。
待到马匹速度提到最高,再策马向城门口冲来,从左到右三队依次冲锋,数千匹骏马身披铁甲,卷挟着风雷之势,狠狠撞在城门洞中的守军身上。
城门洞本就受制于地形,何况此时里面站满了人,面对冲锋过来的骑兵,守军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怒吼一声,凭借血肉之躯,妄图阻断敌兵进攻的路线。
三队骑兵在关外轮番冲阵,一队入阵时两队蓄势待发,一旦入阵的骑兵被打退,则另外两队飞速补上。
如此一来,城门洞中的守军时时刻刻都要承受骑兵的撞击,而冲阵的骑兵却能得到足够多的喘息时间。
哪怕初上沙场的刘初安都能看出来,城门洞中的守军,守不住了。
将士也是人,也会怕,敌军轮番冲阵,一波又一波的厮杀损失了大半的守军,能坚持到此刻,已经很不错了。
刘初安紧了紧身上沾满血迹的大氅,快步走向守军骑兵:“韩当,何时出城破阵?”
韩当蜡黄的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他微微仰着头,眯着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试图透过城门口的守军,看到城门外的骑兵。
注目良久,他才渐渐收回视线,说:“小姐莫急,此时敌军风头正盛,不能冒进。”
这倒也确实是有趣,刘初安还真未想过,韩当这三百打五千的交战,居然还讲究一个战法。
原本以为韩当是想凭借自己的勇武,亲自带队冲锋,在敌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呢。
韩当看见少女不解的神色,于是爽朗地笑了一声,解释着:
“敌军狂奔百里袭城,而不休整,此时又与我军交战至子时,早已是人困马乏。”
刘初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思维往下想了想,说道:
“而且敌军骑兵刚刚拉着云车冲车等攻城器械奔来,此时又在城外轮番冲阵,人马皆乏,你是在等他们耗尽气力。”
“小姐聪慧,”韩当赞赏了一句,随后有心教导几句:
“骑兵之所以重要,在于骑兵冲锋时可以破开阵型的力量与速度,若是骑兵跑不起来,那就是任人宰杀的木桩子。”
“所以...”少女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城门处,问:“你是在等对面的骑兵跑不动?”
“对,”韩当大手摩挲着冰凉的槊杆,鹰目中闪过几道精光:“我在等他们速度被城门的守军拖住,只要他们骑卒被拖住,就无人能追上我这只奇兵。”
许是今夜经历了太多,许是少女适应能力太强。
几个时辰前还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刘初安,此时居然已经能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与人相谈甚欢,神色都不变半点。
韩当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同。
就在两人说话间,城门口处的守兵终于被击溃了,八九十个骑兵第一时间冲了进来,与城内两边埋伏的守军厮杀。
城墙上的弓弩手对着刚刚进城的守军垂直射击,配合两旁的守军,眨眼间便将这八九十人的骑兵队伍吃掉。
随后城门口两侧的守军飞也似的赶来,一人多高的盾墙堆叠交加在一起,眨眼之间便组成了一面新的城墙,密密麻麻的步槊从盾墙的缝隙中刺出,组成了一个刺猬状的防守阵型。
城墙上三千弓弩手顶着烟熏火燎,用箭矢组成的雨幕还击,试图拖慢城外骑兵的冲锋。
诚如韩当所说,城门一破,是拦不住骑兵冲锋的。
城门大开的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足以让所有人来不及想下一秒的生或死。
城外五千骑兵眼见着城门被攻破,如同见血的疯狗一样,瞬间同时向城门口汇聚过去。
虽然身边不时有同袍中箭倒下,眨眼间便被后继的骑兵踏成肉泥,但关外的骑兵还是红着眼睛抽打着马匹让其加速。
“咚!”随着第一个骑兵狠狠撞在盾墙上,血肉眨眼间被长矛刺穿之后,仿佛下冰雹一样的声音从盾墙外传来。
“咚!咚咚咚!”
一个又一个白马义从不要命似的将自己镶嵌在盾墙之上。
人力有穷时,盾墙后的士卒哪能经受得住这么多马匹发疯似的撞击。
刘初安从盾墙绽开的第一道裂缝里,看到了他们猩红的眼睛,可能是麻木了,这一次,她没有再怕。
少女莫名有些想笑,随后便笑了出来,她轻轻拢起耳边被吹散的秀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佩剑。
她已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