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密布,渐渐拢住了天。
日光打穿厚重的云朵,隐隐约约地发散出来,丝丝缕缕的光芒照在雪上,映出一片片金黄的色彩,煞是好看。
刘府小院,东厢房。
刘初安双手捧着一只陶碗,轻轻地吸食着白粥,目光放散地看着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孩子,”刘虞紧锁着眉头,有些生气地瞪着女儿:“现在连筷子都不用了,明天是不是要用手抓着吃了?”
“吃你的吧吃你的吧,”赵氏连忙护着女儿,呛了刘虞几句:“一天天怎么吃饭你都要管,你是灶王爷啊?”
刘虞深知自己是说不过的,无奈地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吃饭时就好好吃饭,天塌不下来的。”
刘初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式地点了下头,也没出声。
‘呼’的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细小的冰碴积雪,一齐拍打在窗纸上,‘唰唰’地作响。
寒风如刀,这般恶劣的天气,再龙精虎猛的汉子,没有房屋御风挡寒,不出三五个时辰,就会冻死在荒野里。
那袁绍是昏了头吗?偏要在这时候攻打董卓。
刘虞瞧着女儿憔悴木然的脸色,不免有些心疼,犹豫了半晌,才出声问道:“初安,若不久后各地诸侯起兵,幽州如何自处?”
少女说道:“自然是一同起兵,清君侧,杀董卓。”
“那...”刘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从何处调兵?”
刘初安抬起头,看着老爹说道:“归根结底,公孙瓒是不能留了。”
刘初安早与公孙瓒撕破了脸皮,甚至不惜抽调边军围困公孙瓒,原本是想逐渐消耗拖垮他。
谁知诸侯讨董来的如此突然,打乱了刘初安原本的计划。
此时若出兵随各路诸侯一同讨董,公孙瓒一定会趁幽州内部空虚之时越过长城,直扑蓟县。
到那时,边军回援不及,驻军又被抽调攻打洛阳,幽州境内无人再能制衡公孙瓒。
刘虞,危矣。
可也是同样的道理,袁绍不该在寒冬腊月行军,刘初安也不该在寒冬腊月攻打公孙瓒。
且不说公孙瓒部众本就骁勇善战,单单是粮草供给一项,都足够刘初安头疼。
刘虞问道:“此时?强攻俊靡城吗?”
“我倒希望是半年后...”刘初安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说道:“来不及了,幽州的兵力有太多都被牵制在俊靡了。”
刘虞有些奇怪地道:“那为何不训练一批新兵...”
刘初安答道:“因为新兵没有战斗力,而且以目前幽州的能力,也难以大批地训练新兵。”
刘虞目光又软了一份,喟然长叹道:“是啊,咱们家是宗亲,如果我们不想着陛下,还能指望着谁来救陛下呢?”
“呵,”刘初安冷笑了一声,说道:“您可别指望我带着精兵强将的目的,是去救那位的。”
说话间工夫,冬日暖阳撕开了厚重的云层,如同一块被划开的棉被,左右都不透风,只余中间一线,洒下暖洋洋的金色光芒。
刘初安取出巾帕擦了擦手,说道:“我今日回蓟县,爹,您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带着娘直接去武次。”
一边说,刘初安一边将大氅围在身上,说道:“武次有鲜于辅的驻兵,公孙瓒轻易不敢冒犯,而且武次与俊靡之间隔着关隘,他打不过去的。”
“这,”刘虞愣了一下,急忙说道:“兵家大事并非儿戏...”
刚推开门的刘初安无奈回身,解释道:“爹,这一天我早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了,咱们家与公孙瓒之间,或早或晚都是要有这么一劫的,躲不过去的。”
父女两人无言对视了几息,随后刘初安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寒风呼啸的门口。
刘虞愣愣地垂下头,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此时府内都乱成了一锅粥,赵氏帮女儿收拾着细软,亲卫们忙着喂马披甲,车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马车的每一个零件。
刘初安披着大氅的身影踏上马车,车夫嘴里吆喝了一声,鞭梢‘啪’的一声脆响,车轮缓缓转动。
一行五十骑护卫,披着精铁扎甲,手持马槊,挎着腰刀长弓,率先跑向城门开路。
沿街百姓被护卫驱赶到小路两旁,有些敬畏又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架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冬日赶路绝不能在外露宿,夜间泼水成冰,睡着了就不知能否再醒过来。
车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鞭子用力抽在马背上,速度一提再提。
宽厚的车轮压着半冰半雪的官路,带着五十骑人高马大的护卫,浩浩荡荡地消失在了冰天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