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太阳却没有露出来，灰蒙蒙的天让人心里觉得压抑。
江离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接着摸了摸脸颊，想从中汲取一点热量，然而并无卵用。
她跺着脚，一路小碎步，爬上秋荷坐着的马车。
“秋娘，你放心，我们就在你身后。”江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这就是昨天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顺着红布的指示，他们用秋荷交换薛玉，相对应的，秋荷跟县老爷笑话般的婚约也不再作数。
而江离跟沈清淮两人，作为灵虚宗的弟子，暗中跟在他们身后，找准机会抓住魔头。
在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江离特意观察了一下李敏。
俊美男子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嚣张跋扈，虽然表情紧张，但是更怪的是，江离从中微妙地察觉出几分成竹在胸的意味。
她仔细留意了一番，悄悄扔下一只萤火。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但是谨慎些总是好的。
“即便你们不在，我也会答应的。”秋荷穿着淡红色的袄子，画着精细的妆容，安安静静地坐在软塌上，在冰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喜人。
她平静地摇了摇头，云淡风轻。
江离心里一紧，更加用力地抱住秋荷，努力安慰。
“为了渣男不值得，这天地这么大，有那么多事，你还没来灵虚宗看我呢。”
“是啊，天地广阔。”秋荷似是瞬间成长了，原本灵动的双眸一潭死水，“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薛小姐虽然娇惯了些，她的爹却是真的疼的，都愿意跪下来求我这个贫女。”
江离终于明白秋荷为什么会答应这件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的事情。
只不过是舍不得看到一个父亲和女儿分别，她缺失的父母亲情不想看到别人也失去。
真善良啊。
忽然，马车剧烈震荡起来，浓郁的莲花香飘过来。
江离心里暗道不好，迅速收敛心思。
为了防止引起动乱，这次只有他们三个人。
沈清淮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远远跟在马车身后，就她们两人估计难以抵抗……
不等她想完，踩着的木板已经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江离感受到后背传来一股力，接着整个人都向外倾斜，下坠的同时只能看到秋荷越来越模糊的脸，以及遥远的说话声。
“好好活着……”
秋荷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她也半点儿不想连累旁人。
江离终于顿悟。
她生性善良，聪慧过人，早就看透了别人的心思。世间对她太残酷，没有任何温情暖意，好不容易在李敏身上感受到关怀在意，结果却将她狠狠推向泥坑。
江离用力在指尖凝聚灵气，淡淡的白雾在手中升起，缓缓接住了她即将跌在地上的身子。
她睁大眼睛，看着马车不断加速的背影，加大了灵气的输出。
她要追上去！
不管这个所谓的记忆幻境究竟是谁的，她终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如此纯粹的灵魂香消玉殒。
蓝紫色的幽光在手上闪现，江离捏了个加速符，再抬头时却猛地发现沈清淮就在自己面前。
“师兄？”江离顾不得惊讶，想要拽住他一起去找秋荷，等到伸手时才发现不对劲。
她变透明了……
她的手穿过了沈清淮，消散在空气中，等她缩回胳膊的时候透明的手又重新回来了。
她这是，又死了？
不对，不是。
这里是幻境。
江离看着年轻版的沈清淮，终于放下心来。她还想好好完成攻略任务呢，这么早死了就真的再也活不下来了。
这个幻境里的沈清淮估计只有十四五岁，高高瘦瘦的，皮肤苍白，看着有点营养不良。
忽然，沈清淮挪开步子，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江离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下。
等重新站定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魂体状态，即便站在那里也不会被撞到。
大意了，一时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人……
江离默默吐槽。
这种幻境通常由进入幻境的人所化，其中场景都是深埋在人心深处的。
原身心里最深处，竟然有沈清淮吗？
江离有些怔愣。
“看到了吧她就是长老的女儿，克父克母，刚生下来就夺走了她娘的命，就连修为都吸了个干净。”
“连自己亲娘都不放过啊，我说她怎么修为这么高，原来都是偷的啊。”
“那宗主还这么看重她，事事都要交给她，新弟子考核这种大事还交给她，明明她也不过是个新弟子……”
抱怨声、诅咒声、嘲讽声、奚落声……
明明是压低声音的，却又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中。
江离愣了下，切身感受到心中的不满和悲伤。
这是原身的情绪。
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山，白雾缭绕，端的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姿态。
这是在灵虚宗内，原身成为内门弟子不久。
原来是这种幻境，勾起人心中最悲伤最罪恶的负面情绪，想要让人陷进幻境中去。
江离冷笑一声，漠不关心地拿起腰间的佩剑。
可惜了，是她进来的，不是原身。
蓝紫色的电光环绕在剑身上，磅礴的压力瞬间填满整片空间。
江离动作一顿，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实力变强了许多？
内视灵府，这才讶然发现竟然已至金丹高阶。
可是，她才刚刚步入金丹期啊。
“我说她怎么修为这么高……“其中一个灵虚宗弟子的话突然闪现在脑中。
会不会是原身的。
她进入这个幻境中，就连修为都变成了跟这个时期的原身修为一样。
不过才十几岁出头，竟然就是金丹高阶。
难怪啊，这种天才……
江离眯了眯眼眸，浅色的瞳仁映照出周围不停私语讨论的人影。
电光环绕着剑身，一刻不停地放出刺眼的闪光。
长剑离手，轻飘飘的剑刃笔直地飞了过去，轻而易举刺破那些人身上的衣衫。
干净洁白的宗门服装被划花，江离丝毫不在乎，重新举起剑，汇聚体内的灵力，用力劈向周围。
刺啦刺啦——
幻境在崩塌。
江离捂了捂鼻子，想到自己现在还是魂体的状态，又迅速放下手。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又换了景象。
熟悉的清河县郊外。
江离摸了摸胳膊，发现自己重新有了身体。
不是灵魂状态，已经走出幻境了。
江离心中一喜，抬起头想要去追秋荷，却发现前面地上停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沈清淮？
她提着裙子，迅速跑过去。
沈清淮眉头紧紧拧着，似乎陷入了什么痛苦的记忆中。
他莫非也进入刚刚的幻境了……
江离心中一紧。
系统告诉她，沈清淮童年悲苦，遭受了非人的待遇，但是并没有跟她说明究竟是什么。
只是迟疑了短短几秒钟，江离苦着脸用剑刃比了比自己的手指。
都是为了攻略男主，都是为了活着……
江离在心中催眠自己，闭眼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哆哆嗦嗦地把手指递到沈清淮嘴边，用力挤了一下。
一滴鲜红的血珠落进他浅粉色的唇上。
接着，眼前一闪。
脑中的眩晕散去后，江离看着自己重新变得透明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血是真的有用，系统睡之前总算说了句有用的。
【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解决不了的难题，就用你的血！】机械音在脑中想起又散去，江离收回思绪，环视周围。
一眼注意到熟悉的宗门符号，但是这里应该是某个城镇。
江离看着道路两旁凌乱的小摊和渗入石头缝里的血迹，感觉到轻微的熟悉。
这些描述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在茶楼里！
江离瞪大眼睛，惊喜地拍了下手。
就在清河县的茶楼里。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她就跑去人流量密集的茶楼，想从中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结果，有用的消息没怎么听到，反而听说书人讲了一嘴八卦。
某个宗门里有个天纵奇才，修为高深，但是为人凶狠毒辣。
在某次出任务时，整个小镇的人都被他屠杀了，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江离当时听着这觉得无聊，听一耳朵就算了。
而现在，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努力把说书人的声音从脑中驱逐出去。
屠城这种事，总不会是沈清淮做的吧？
突然，慢悠悠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哒——哒——哒——
沉闷而缓慢，透着淡淡的慵懒味道。
江离倒吸一口凉气，莫名觉得身子发冷。
她半点儿不敢回头看，悄悄抬了抬有些僵硬的小腿，往前迈了一小步。
接着，脖颈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熟悉得让江离热泪盈眶。
被男主第二次抹脖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喂，你也想让我杀了你吗？”
清澈干净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带着明显的疑惑意味。
嗯？
过于稚嫩的音色，青涩透亮。
江离鼓起勇气，试探着转了转身子，脖颈旁的剑也跟着转了转，没有伤到她分毫。
呼——
江离瞬间松了一口气。
原来沈清淮这么小的年纪就喜欢用剑指着别人脖子了吗。
她转过身，看向对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