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在家里盘算着送给胤禛的生辰礼物,前前后后准备了好几天。
弘旺在郭络罗氏房里,每天听他们报菜名似的报着那些宝贝,认清了一个事实——他爹是皇子,他们家再穷也不会穷到哪里去。
同时,沾着四伯过生日的光,家里的库房盘点出来,弘旺和妹妹茉雅奇又要多出几身新衣裳。
他们这些小婴儿都有衣裳上身,大人更是不必说。
就是有一点有些奇怪。自从茉雅奇稍微大一些,能抱出来见风后,郭络罗氏就很喜欢让毛氏带着孩子来请安,或者是空闲的时候带着弘旺去看妹妹。
他们家在孩子的基础待遇上,是绝对没有偏心这一说的。
偏偏要做的新衣服,头一批给胤禛送完生辰礼后剩下的好料子,大多上了胤禩和弘旺的身,福晋和茉雅奇用的是另一批的衣料。
可弘旺记得,他们家的缎子颜色做男款和女款衣裳是都可以的。
郭络罗氏和胤禩就有好几件夫妻款,他和胤禩还有几套父子款,就连兄妹款婴儿服,福晋都给他和茉雅奇安排上了。
他们家分缎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
弘旺的疑惑,等到二十七日晚上,胤禩让福晋尽早将缎子用了的时候,才得到解答。
宫中人数众多,哪位皇子分到多少缎子,都是有定例的。
成年分府的皇子就更不用说,除了皇帝的额外赏赐,薅老父亲羊毛的好事,从此就轮不上了。
只有太子,一直住在宫中,有固定的分例支取。皇帝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给他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连御用的都比不上。
每逢皇帝给年少的皇子们赏赐,皇太子也定然有一份。
除此之外,康熙为了照顾皇太子,连内务府总管都安排成了他的奶公凌普。皇帝此举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太子——想要什么自己去内务府拿,都是自家东西,没你不能拿的。
至于一废太子的时候,皇帝将自己对太子的殊遇和厚爱,作为太子僭越的罪名,那又是后话了。
之所以洋洋洒洒说这么多,是因为,胤禩让福晋给弘旺和他做衣裳的缎子,其实是皇太子的。
前段时间,胤禩还在署理内务府的时候,织造府进了一批贡缎,其中有一些,就是太子的分例。
可是太子那时候已经被废,皇帝也还没流露出自己对爱子的不舍,任谁都猜测,太子翻不了身了。
于是乎,在大阿哥胤禔的带领下,胤禩作为内务府总管“监守自盗”,二人派人将太子的贡缎给直接抢了。
抢完东西后不久,胤禩就迎来了现世报。他被张明德案弄得焦头烂额,心情糟糕透了,根本没心思用这些顶尖的时新贡缎做衣裳。
一直到现在事情翻篇,要给胤禛送生辰礼,他才又想起来这批缎子。
因为是皇太子的缎子,有特殊“纪念”意义,胤禩想也不想就给自己和弘旺安排了。
了解完全部内情觉得很无语的弘旺:阿玛,你清醒一点。
康熙老爷子养儿子大概全靠宠,九龙夺嫡皇子天团,号称清朝历史上皇子素质最强,结果私底下行事居然是这种画风。
弘旺其实能理解胤禩的想法。
对他们来说,抢缎子这种事,并不能纯粹地扯到觊觎储位或者其他的政治含义上,不然这手段也太糙了。
他们就是纯粹觉得太子的东西都是好的,抢太子的东西还能顺带恶心一下太子。
反正东西没分下去的时候,归属权其实都是老爷子的。真被康熙发现了,皇帝顶多也就小惩大诫一番。
康熙皇帝养儿子除了学习和办事方面要求严格,其他全靠宠。喜欢的儿子,认错态度要是好的话,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但是现在胤禔犯了大罪,日后前程肯定没了,区区一个抢贡缎的罪名,不痛不痒,太子自己都不一样找他的麻烦。
没了分担火力的人,这件事万一被发现,废太子的仇恨值就全集中到胤禩身上了。
今年这个特殊时间点,还只是个小婴儿的弘旺就已经操了过多的心,他不希望今年的余波还会影响到后面。
缎子抢都抢了,太子那边已经得罪过了,就算胤禩重新把东西放回去,也改变不了事实。更何况,胤禩愿意还东西,同样抢了一批缎子的胤禔也未必愿意。
既然如此,那就得尽早向皇帝承认错误。
老爷子刚和胤禩和好,又和宝贝太子缓和了关系,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趁着这时候把事情解决了,也能防止别人以后翻旧账。
即使真到了夺嫡的时候,也没人会把胤禩抢了一批缎子的事拿出来说嘴。
谁家夺嫡就是抢别人的布料啊,说出来都丢人!
所以,在胤禩兴致勃勃地和福晋讨论着缎子的分配时,弘旺坚定地发声:“不要!”
这对夫妻坐在卧榻处,隔着几案合看府上的家计簿子,听到声音的时候,一脸疑惑地抬头,然后才确定了说话的是坐在郭络罗氏边上,靠着一个软枕、玩着玩具的弘旺。
胤禩和郭络罗氏看了他一眼,又彼此望了望,脸上都是摸不着头脑的迷茫。
“没头没尾的,你这孩子乱叫什么呢。”郭络罗氏轻轻地拍了拍弘旺的屁股。
胤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互动:“就不许我儿子突然想学说话嘛。”
郭络罗氏看着他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的样子,瞥了他一眼:“少来,爷又不是不知道弘旺有多聪明,这些日子早就会说话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会开口说呢。”
“那,弘旺,你来告诉阿玛,你刚才想说什么?”
“缎子,不要。”弘旺的语气斩钉截铁。
胤禩倒没有生气:“真不要?这可是你二伯的缎子,顶尖的皇家贡缎,你阿玛我派人可采买不来,要等你汗玛法分,也得看时间呢。”语气中满是逗孩子的调侃。
“二伯的缎子,不要。要自己买,汗玛法分!”
“你小小年纪,就懂得里头的分别了?别怕,你二伯不吃小孩儿。”
弘旺在心中腹诽:对,你二哥不吃小孩儿,他打人。我是小孩子,他不会对付我,你就不一定了。真准备和其他被太子打过的宗室一起同甘共苦,体验太子“爱的教育”?
“别人的东西,不要。我的,才要!二伯的缎子,还给二伯。”
弘旺朴素的物品观把胤禩震惊得不轻。
好家伙,他的谦逊谨慎在皇子里就已经算是个异类了,谁知道弘旺比他还夸张,身上都要冒圣光了。
他故意逗孩子:“还是不可能还的,还了缎子,咱们家怎么做新衣裳?用都用了,怎么还呐?”
弘旺的脸皱成一团:“和汗玛法说,说完再还。还不上,让汗玛法送!”
说完,他一副“解决办法都给你了,阿玛你快去做”的表情,还像个大人似的,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胤禩和郭络罗氏都哑然失笑。
笑到一半,本来想说什么的胤禩猛然顿住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别误会,他并不是真的被儿子的两句童言稚语说服了,而是突然想到了反坑大哥胤禔的法子。
看在养母惠妃的面子上,他不会真对大哥怎么样。可真要他像在乾清宫东暖阁里说的那样,对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呵,他都已经知道大哥故意坑自己了,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圣母!
抢太子的缎子只是小事,大哥都已经有咒诅太子的恶行了,这个小罪对他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但是胤禩好歹能出气啊。
“你放心,阿玛明天就去找你汗玛法承认错误。”
郭络罗氏努力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胤禩的行事谦逊是相对于他的兄弟们和宗王们来说的,为了这么件小事就去认错,实在难以置信。
缎子的事就此揭过,到了第二天,胤禩就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他超高的办事效率。
康熙从南苑回銮就是因为身体不适,住在宫中明显不如园林舒适,于是前几天皇帝就再度起驾前往畅春园居住了。
和皇帝见面前,胤禩先写了个折子做申请。
自从他受罚后,这还是难得主动的请求和皇父见面,又是家常事,康熙便同意了。
抢缎子这种事,胤禩当然不会直接写在折子里,不然多丢皇子的脸。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堂堂皇家连缎子都不够用。
到了畅春园,胤禩和康熙见面后,就先请了罪,陈言自己在署理内务府期间,没有约束好自己的行为,做了这般错事。原本想把东西都送回去的,但拿都已经拿了,二阿哥恐怕不会再要,便来向皇父请罪,也请皇父给个恩典。
康熙听完之后,倒没有多生气,好笑之余,也问了胤禩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请罪。
就算他一直不说,等到此事败露以后才来请罪,康熙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只能作为父亲把他原谅。
话题便引申到了弘旺身上。
在弘旺不知道的时候,他阿玛已经替他将玛法的基础好感值刷了上来。
作为康熙爱子,胤禩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
他全程不带掩饰地炫儿子,仿佛来向皇帝告罪是次要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家儿子在皇祖父面前提前露脸。
涉及到儿子的话题,他又替太子说了两句好话——理由也是现成的,这不是抢了人家的缎子,心虚嘛。
关于胤禔同样抢了太子缎子这件事,胤禩提都没有提。
由他主动说出来,万一皇帝想多了,就会觉得他挟私报复、坑害兄弟。
倒不如只是告罪加说太子好话,做得明显点,等日后这件事被翻出来的时候,胤禔会怎么着,全看皇帝的意思,反正此事已经与胤禩无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份资料见于某位博主发的:康熙四十八年【六月初一日报到内开刑部问缎库缺少,管库人认三日赔清等语。上云这缎子缺少原不是管库人偷的,此项俱系皇太子的缎子,被大阿哥八阿哥两人抢散。着将管库人严讯,要他从实说来。】
老大会这么做,离谱中又带着一丝正常,毕竟他恨太子人设不倒,镇魇和让张明德帮他搜罗刺客刺杀太子(顺带把这件事栽赃给八弟)都做过,只是抢缎子而已,洒洒水啦。
倒是八爷,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这么搞,离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