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他唯一的婚生子,唯一正大光明的儿子,裴父当然在意裴景,这些年也确实在精心栽培他。
但比起儿子的婚姻,能将朝家这个联姻对象留住才是最重要的事。
毕竟,又不是朝善换个结婚对象,他就要换个继承人。
裴父一脸笑容地对朝善说了些关心的话,承诺的百分之一股份依旧会给,并且还会将另外的儿子打包送上,任由朝善挑选。
朝善当然微笑着说好。
等裴父喜气洋洋地离开,老爷子和老太太关上门才发出疑惑。
“善善,你不喜欢裴景了?”
“善善是怕得罪人才和他这么说的吗?”
两个人问出的话不太一样,关心孙女的感情却都一样的。
也许是目光太慈爱。
朝善罕见没有不耐烦,开口解释这些答案十分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喜欢了,合不来就不勉强了,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不是怕得罪,只是不想看见裴叔叔太伤心。”
维持人设是原主的要求。
她漂亮的脸蛋写满温柔善良、体贴单纯四个大字。
朝家老夫妇熟知孙女性情,更认定自己有兜底的能力,也就没在多问。
他们对孙女的态度就是,纵容,百分之一百的纵容。
更何况,孙女放弃裴景是好事。
他们早就对裴景不满了。什么玩意儿,要不是善善喜欢,他们一直护着,哪里能够在龙潭虎穴一样的裴家活得这么好,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总觉着是善善欠他的。
不过,虽然说出了裴景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但裴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看。
裴父儿子多,总有讨喜的。
出生不重要,能讨朝善开心最重要。
朝老太太也是个实干派,当场招呼老姐妹发来裴家几个小辈的照片,摆在IPAD上,跟给皇帝选妃似的。
“善善你看哪个好?”
“年纪大的几个,好像有点胡来,说不定和裴景一样,不过也没事,年纪大经历多,更好照顾人。”
老太太坐在朝善身边,抓着她聊天。
医生说了,朝善不能睡得太久太久,不然身体同样吃不消。
朝善对脏男人没兴趣。
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似是感慨,“性情合一些比较重要。”
老太太对孙女的话一直百分百认可。
准确一点,她从不会反对孙女的任何话。
性情合一些……
老太太想起裴景的私生子弟弟。
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儿不太好。
和裴景关系好。
但不算大事。
“确实,”老太太指着最后一张照片,对朝善说,“这是裴家小儿子,年纪与你差不多,也爱看书,成绩似乎不错,与善善是同一个学校,善善见过吗?”
照片上的青年站在展览框前。
说是青年不太准确,应当说少年,很有学生气的、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的五官与裴景不太像,不过一样好看。眉眼之间则是完全不似裴景那样浪荡不羁,微垂的眼眸像朝善现世家中豢养的小狗,目光有人类所没有的懵懵懂懂,站在太阳下,鼻尖还被晒出漂亮粉红色。
果然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
长得很不错。
“善善要见一见吗?”
“都听奶奶的。”
少女温和地说。
……
裴父解决这桩事后,心情还算不错,仅仅责怪裴景几句,转头就去了公司。
裴景有几分恍然。
他还没有彻底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
没来得及思考,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狐朋狗友们发来信息,邀他一块儿喝酒,排解郁气。
裴景也就放下自认为无所谓的思考,油门一踩,前往京港最具名气的会所。
富二代们的狂欢与白天夜晚无关。
会所里灯光总是七彩绚烂,像无时无刻出现的彩虹,为人造天堂描绘美丽色彩。
裴景打开门,狗友们拥着身边姑娘同他打招呼,组局的好友则招呼人给他倒酒,调侃他,“阿景受苦了啊。”
裴景接过他递来的酒,“别说了,晦气。”
好友眉眼斯文和气,对上他不太好的态度,也只是笑着说,“行,不说。”
他身边的青年则给裴景递上酒,粗声招呼,“是啊,有什么好说的,个女人家家还能影响咱们心情?走,裴哥,打牌去,上回输给你可不得劲,今天说什么要赢回来。”
裴景一口饮尽,随手将杯子一放,冷笑说:“今天照样赢不回来。”
青年笑眯眯洋装求饶,“裴哥手下留情。”
这些人本就是来捧他开心的,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倒不是说裴景本人如何,又或者裴家如何。
像刚才组局的裴景好友,苏幼,出生的苏家就比裴家好上不少。而且他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又比裴景金贵不少。
要说玩,那还是裴景高攀他。
可相处之时,多是他退让。
主要是裴景是朝善看中的人。
朝家一直是京港豪门最顶级老牌豪门,这么多年下不见萎靡,一直如日中天。朝善又是朝家人捧在手心的心尖尖。坦白点说和皇帝唯一的公主没什么区别。娶她回家,能得到好处太多。
他们这些二代,爱玩归爱玩,傻字不沾半点。
公主不爱出门,巴结不到人,驸马也一样。
牌局一如既往,赢的人永远是裴景,几人乐呵呵恭维着裴景,不掐媚的奉承,恰到好处,说起话来好像真是什么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气氛好得不得了。
直到散场前,苏幼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他看过信息,目光不动声色扫过裴景,脸上还是笑,眼底眸光晦暗。等人离开,身边与他交往多年的好友才问。
“怎么了?”
苏幼修长食指点点手机屏幕,“朝家在选人。”
“啊?裴景不行了?”
“不一定。”苏幼若有所思。
好友啧了声,满脸不屑道,“要我说,裴景这人就不怎么样,换个也挺好,就是麻烦得很,又要重头来。”
“不用,选的裴叙。”
“啊——”
好友目瞪口呆。
这是真不用。
裴叙,裴景的私生子弟弟,纯纯一兄控,两个人好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朝家怎么看上个私生子。
“裴景、裴叙,朝家是真没眼光啊,怎么就没看上苏哥你呢。”
苏幼琥珀色眼眸中露出与他斯文长相不符的讥诮。
他随手捞个酒杯,神色冷厌说。
“我对大小姐没兴趣。”
朝家大小姐,从不见生人。长什么样不清楚,体弱的名声倒是传遍京港。
他可不想娶个公主回家,即便是命不久矣的公主。
在婚姻与爱情上,苏幼看久了他父母这些年的相互折磨。
他对朝善那样身份过于高贵的大小姐没兴趣,还是捧驸马吧。
裴叙不算大人物,驸马的荣耀,终归还是在裴景身上的。
……
回到家的裴景也如此想。
他母亲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进来就问,“你又惹什么事了。”
裴景一脸无所谓道:“没。”
裴母站起身,“怎么就没惹事,没惹事善善会生病?那女的人呢?告诉你别学你爹,别不干人事!善善多好的小姑娘,你怎么就不知足,现在好了,没了吧。”
裴景绕过她走到冰箱前,拿出冰水,听到她的话,动作稍顿。
“不可能。”
他冷淡而自然地说。
裴母讨厌死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眉眼里还能看出几分她厌恶的影子。
越看越气,裴母直接冷笑嘲讽,“怎么就不可能。裴叙现在都去朝家了,现在好了,人善善不要你了。”
裴景听了这话莫名不耐烦,狠狠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水才对裴母说:“她就故意呢,不缠我更好。妈,你少管这些事。”
裴母更火冒三丈。
她倒想拉着裴景去道歉。但死儿子就跟头牛一样,倔得无语。每次这时候她就得想,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被老的气完了被小的气,要她爹还活着,她也不用受这种冤枉气。
她就不该扶贫。
“得,善善看不上你了也挺好,我瞅你就不配。”
裴母气鼓鼓仍下话,转头拿起她新买的爱马仕包包,踩上高跟鞋快步离开寻求安慰去了,完全不给裴景反驳的机会。
裴景干完一瓶冰水才熄灭心头莫名燥意。
手机屏幕一亮,他看到裴叙发来的信息。
【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抢你的任何东西,我会和朝小姐说清楚的。】
裴景放下水瓶,打字回他。
【知道了,自己小心,别搭理她。】
要担心裴叙会背叛他,不如担心朝善会不会伤害裴叙。
当年那件事过后,他与裴叙是真正同生共死的兄弟,没有什么私生子不私生子一说。
裴叙绝不可能背叛他。
反而是朝善。
这一切都是朝善的阴谋。
退婚订婚联姻,都在她的计划之内,现在选裴叙也一样。她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也许是他的关注。
无所谓。
他不会喜欢朝善的。
永远不会。
……
朝家别墅客厅里。
裴父叮嘱自己从未多看一眼的儿子。
“阿叙,好好表现,不要再看手机。”
裴叙点头,清澈的目光却紧盯手机上哥哥的回信。
哥哥信任他。
这个认知令裴叙坦然些许。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带到朝家,不过他知道,朝善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即便哥哥并不喜欢朝善,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沉默寡言的少年只尊敬爱护他的哥哥。
“站起来,善善下来了。”
裴父一把拽起没有动作的裴叙。
他想不通怎么会选中这个寡言的私生子,但既然选中了,他便要将这个儿子的用处发挥到最大。
他满脸堆笑地对走在前面的朝老太太说,“老夫人夜安,又来打扰您了。”
朝老太太应了声,态度不冷不热。
她是开口要见裴家这儿子,但这没几分钟就巴巴送上门,属实有些难看。还好这不是她家后辈,不然她能气死。是善善婆家就无所谓了。趋炎附势的婆家对善善而言并非坏事,反正他们能保证朝家永远是旁人需要攀附的对象。
裴父笑呵呵地同老太太介绍这个儿子。他不是个关心儿子的人,所谓的介绍也是不久前从秘书手里拿到的资料,总结起来就是几个字,温顺听话成绩好。
如同店家介绍产品。
裴叙再如何好脾气不介意,听见这些话心底也有些酸涩。
但他并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只静静坐在那儿,像什么也没听见。
他只是觉得可惜。
被带过来之前,他正好在食堂买东西,汤和包子一口没吃上,那是他一天的口粮。汽车停在门口,秘书站在面前,裴父没有踏足食堂,更不会让他在车上吃。
浪费了,太可惜。
裴叙这样想着。
他尽量不去听身边裴父的话,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有屏蔽他人言语的能力。
他垂下目光,试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裴父的声音实在刺耳。
他听见他在说,
‘这个儿子一定能让您满意。’
满意。
什么是满意。
裴叙心想。
“可以陪我去花园摘一枝玫瑰吗。”
猝不及防,一道声音出现在他耳畔,声音里的每一字都像被春雨润湿,软糯温和,缓缓散开,温柔似春日朝雾。
裴叙不由自主抬起头。
目光中,少女背对阳光,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发光。她茶色眼眸如水清澈,精致漂亮的眉眼蕴藏笑意,过分温暖柔和。
一瞬间,裴叙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他怔在原地,从没想过哥哥的未婚妻会如此美丽纯洁,尤其是眼底的光亮,仿佛能够洗净人间一切污秽。
裴叙不由自主地想。
这样的嫂嫂,哥哥会竟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