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祯捧着乌龟,正想着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忽然听到这句话,当即也好奇又八卦地朝他那边望过去。
虽然他捧着乌龟逗弄的样子确实有些违和,但是皇帝都发话了,他纵是再不愿意,也总会挑一只吧。
想到他被逼着不情不愿地养乌龟,她便觉得顺心又好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唇角暗搓搓地挑起来,便觉得有道阴冷冷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横刺过来,她只觉背心发凉,不禁打了个寒噤。
肖晋眉梢轻挑了下:“臣司礼监已有好些个了。”
“那司礼监的乌龟能听懂话吗?”杨煊眨着那对圆活的眼睛,小脸上满是惊讶,忽又恍然似的皱起眉,嘟起嘴,“你太坏了,养乌龟都不告诉我……”
这个发展是秦祯万万没想到的,果然天真的孩子就是心里怎么想的便说什么,从不掩饰。
她背转过身,试图用乌龟来转移注意力,努力打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肖晋瞥了她一眼,呵声轻笑:“陛下不知道,那些乌龟并不是臣养的,而是从前的人留下的,凶得很,平日里连臣都不敢接近。”
杨煊“哦”了一声,这才释然,可又忧心起来:“那么凶啊,为什么不杀了?然后再养些听话的,回头让秦祯帮你挑。”
秦祯:“……”
稚嫩的童音刚落,便见他点点头:“陛下说得是,只是那些个乌龟到底也看护了司礼监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让它们在那当个吉祥物,颐享天年。”
“那就这样吧……”杨煊兀自懵懂地抓了抓脑袋,低头瞧瞧自己的小乌龟,又纠结起来,“可是我跟秦祯都有听话的小乌龟了,就你没有……回头你瞧我们跟乌龟玩,心里头一定也会难过,你还是挑一只养吧。”
瞧瞧多体贴的孩子呀。
秦祯实在是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可又怕被打击报复,当即声音一转,咳了两声。
肖晋呵声一笑:“多谢陛下念着臣,可是臣兼着东厂跟司礼监两头,实在是忙不过来,要不如这么着吧,让秦祯替臣养着。”
虽然是他一贯的口气,可听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
“???”秦祯怔愣间不禁有些回不过神。
杨煊这才转嗔为喜,拍着手连声叫好:“这个好,秦祯养的乌龟肯定好。”
秦祯抬眼间,迎上的却是他眼中惯常那抹难以捉摸的笑。
她不着痕迹地掩去满脸的不乐意,冲杨煊温然一笑:“我从前也没养过,这也是头一回,要督主不嫌弃,我就试试。”
一听这话,杨煊在两人之间来回瞧了瞧,才笑道:“我觉得行,秦祯你比肖晋温柔多了,乌龟肯定养得比他好,就算养不好,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说完,随即又觉得方才这话有点厚此薄彼的意味,于是,略显讪讪地又说道:“我也没说肖晋不好,肖晋可好了,皇爷爷也说过,因着外头那些人,所以他要装出很严厉的样子,不然别人都不怕他。”
肖晋唇角一坠,旁边的人像也终于忍不住了,轻噗噗了好几下。
他寒着眼瞥过去,她恰好也正偷偷地睨过来,两下里一对上,那双眼当即就垂了下去,他也慢慢挪开目光,只作没看到。
“今儿夜里就别出门了,明日大行皇帝便要发引入陵,好些事都得陛下来。”
肖晋说着便已转过身,径直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秦祯才彻底放松下来,扭头看向杨煊:“陛下,咱们也回去吧。”
得了新鲜玩意儿,杨煊也不愿意在外头呆着了,他踮着脚将手里的小乌龟努力举到秦祯眼前。
“秦祯,乌龟怎么养呀?”
“起个名字,没事就跟它说说话,嗯,给它读读书也行,要想它早点开智,陛下可以给它每天念念《道德经》,然后白天晒晒太阳,晚上晒晒月亮,多吸收天地灵气。”
“这么麻烦啊……”杨煊不由皱起小脸,“秦祯,要不然,你也帮我一起养吧。”
虽说养一只是养,养两只三只也是一样养,可秦祯还是希望小皇帝能拥有一只属于他自己的灵宠。
于是,便听她温声细语道:“要是我帮陛下养了,陛下的小龟往后便就只听我的了,陛下还是自己养的好。其实也没那麻烦,就是闲了时候同它说说话,让它熟悉你,平日里晒太阳晒月亮的,它自己就干了,而且,等天转冷之后,它就不活动了,要等到来年春天才会醒。一年四个季,就只用陪它三季,可不比别的省心?”
杨煊仰着小脸怔懵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秦祯可不想继续搜肠刮肚般地解释了,当即就转了话题:“陛下想好了给小龟起什么名儿没有?”
“啊?”杨煊愣了愣,眨着眼反问她,“你呢?”
“我起好名了。”
“那你的小龟叫什么?”他似乎不信她这么快就起好名了。
“达芬奇。”秦祯掌心托着那只小乌龟,随便就从忍者神龟里扒拉了个名字套上。
杨煊咂吧咂吧嘴,摇了摇头:“秦祯,你这名儿起得不好,太绕口了,也好难记。我原本还想你帮我想一个呢,现在还是算了,我自己想吧。”
秦祯:“……”
不好吗?
好吧,她的萌点他们都不懂。
·
月上中天时,外面徐徐起了风,渐刮渐疾,片刻间已成了呼啸之势。
果然起风了。
秦祯隔窗望着檀扇般的月依旧当空高悬,非但没见黯淡,反而愈发澄亮,出神半晌,才继续梳头。
洗完澡也有好一会子了,到这时候头发还没干透,篦子的齿太密,梳头不顺畅扯得头皮疼不说,不小心还会拉下来些头发,光瞧着那些扯下来的头发,她都心疼不已。
她“啧”了一声,颦起眉来,搁下篦子,便去找齿宽一些的梳子。
又怕把杨煊那孩子吵醒,蹑手蹑脚翻箱倒柜的样儿,谁瞧了都觉得像小偷。
好容易翻到把木梳子,虽然没有包浆似的污渍,可多少也有些用过的痕迹,也不知道先前是谁用过的。
对秦祯来说,像梳子这样的物品,她也不愿意跟别人共用。
没寻着合适的,她觉得干脆还是用手得了。
烛光熠熠,妆台上的镜子像忽然被晃亮了几分,里面清楚地映着她此刻素面也难掩明艳的五官。
再加上先前洗澡时被热水激起的面火尚未褪去,双颊还微微的泛着红晕,倒像是带妆似的。
先前没机会好好照镜子,这会子得闲了,总算是将自己看清楚了。
只是现下连梳头的心思都没了,“红颜薄命”这四个字面上全占了,但凡能瞧见一星半点儿的福禄,她都不至于这般郁闷。
轻叹了一声,索性将铜镜给翻转过去,盖在桌上,不再去看。
她想想,手相都能变,那么面相也会随之变成自己该有的样子,福禄也都会有的。
等心里头舒坦了一些之后,她便想将头发扎好了,然后带着小乌龟念几遍《道德经》。
正抬手将头发盘卷起来,随意绾了个发髻,一手箍按着,一手去拿妆台上的玉簪。
谁知摸了几下竟没拿到,转眼去看,那旁竟是空空的,哪里还有簪子在?
明明就放在那里,怎么就没了呢?
难道不是放在那的,自己记错了?
她正暗自奇怪,就觉一股微凉的风袭来,紧跟着头上的发髻间随之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给叉住了。
猛地回过头,那金线攒绣,箕爪狰狞的蟒首便硬生生戳入眼中。
秦祯一声惊呼,当即就从妆台前跳起来,但凡她现在手里有桃木剑之类的,高低会刺个几下。
这人半夜闯进来,还不声不响站在背后,跟鬼一样,胆子小点的,保不齐还真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而他却好像在欣赏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眼中全是一副颇得其乐的神气。
一看就是存心故意的!
秦祯这会子因为面相没福气,正有些恼火,他这会子又撞上来,再看他的好面相,这心里头登时就不平衡了。
“今晚不是忙得很吗,怎么有空过来?”她牙酸似的一撇唇。
“怎么,本督还来不得了?”他心情倒是极好,眼里也不见冷意,“乌龟。”
肖晋说了这句话,便拂袖一转,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圆桌边坐下,顺手就往桌上放了只小乌龟。
居然是来送乌龟的。
还以为先前那事说完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给她带了只乌龟过来。
一时间,秦祯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既然都送来了,那就一起养着吧,反正到时候都是她的龟。
看他手搭在小龟壳上,指尖一下紧着一下地敲着,貌似闲极无聊,却更像是在不耐地催促。
她轻蹙起眉:“你别敲了,它胆子小,真吓坏了,回头不好养。”
说着也不耽搁,直接就抓起那只已躲进壳里的小乌龟往角落的龟缸走。
肖晋乜眼瞧着她穿着单薄中衣,就连他来了,也没披件袍子,目光在她身上兜了个圈,斜斜上移,睨在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髻子上。
“不是要睡了么,还捯饬得这么整齐?”
秦祯也觉得自己穿得很整齐,她走到缸边,并没将他的那只乌龟放进去,而是将自己那只捞了出来,拿着两只乌龟,扭头冲他一笑:“我带它们念会《道德经》,督主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