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官

天地分八方,西北方为乾,西南方为坤,乾为天,坤为地,而天则为父,地为母。

现下这禁宫中,乾为天的地方却是一片残垣断壁,皇帝天生八字好倒也没事,若是命里有灾劫,又遇上这种格局,就一定会应劫,除非祖上积德才有回旋的余地。

秦祯没有下抬舆,只朝英华殿那边望了望,便将目光回落到那内侍身上,和声问道:“这儿哪里视野比较好?上去瞧瞧。”

内侍恭敬呵腰:“回天官,角楼那能瞧得远。”

待她点了头,内侍们架着抬舆继续往前,绕过英华殿之后便到了角楼,秦祯和杨煊被一众内侍拥着下了抬舆。

杨煊瞧这里什么稀罕的也没有,有点不乐意了,扭了扭身子,嘟起嘴来:“秦祯,这里一点都不好玩,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我不想住这。”

秦祯俯身拉着他的小手安抚:“回头让他们替陛下将英华殿修得好看些,咱们再住。”

“那我可以先住父王的慈庆宫么?那里可好了!”他说着,眼中便满是期待,还有对父母的眷念。

东宫本也挺好,尤其他还是长子,可谓人在其位,可是他现下却是一国之君,为父,入长子位,内外卦便成了天雷无妄卦。

天雷无妄,再大的家业都会被分掉,劳多功少是其一,其二便是子凶。

秦祯摇摇头:“那可不成,先前陛下不是答应了么,这件事都听我的,男子汉大丈夫,得说话算话有诚信!更何况是陛下,那得一言九鼎。”

“……”杨煊皱起小脸,气哼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的,当皇帝还不如从前呢,真没意思……”

听了这话,秦祯也有些哭笑不得,要是个成年人,这样吵吵嚷嚷的,只要送对方一句“那就别当了”,绝对会闭嘴不再歪歪唧唧,可这是个小孩,反倒让她难办了。

“陛下既为天子,便要住天子位,哪能住太子位,不合规矩。”

正琢磨究竟该怎么开口,就被横插过来的话给打断了,抬眼就看肖晋正从对面走来。

闻言,气哼哼的脸色当即一变,恨不得整个小脑袋都探出去,果然就看那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肖晋,肖晋……”

他身子一弹,就往他那边跑。

“陛下!”

“哎呦,我的主子爷,可慢着点!”

杨煊可不管急切间会不会跌倒,更没想过这样以主迎仆哪里不妥,只顾往他那跑,边跑还边叫着肖晋的名字。

那几名伴驾的内侍竟有些赶不上,只能悬着心跟在后面追。

秦祯没跟着,一脸晦气地扭身,低头看起了罗盘。

杨煊扑了上去,紧搂住他:“秦祯说要回头给你一个惊喜,你可倒好,这时候就来了。”

惊喜?

“哟,那还请陛下恕罪,若不然……臣还回去?”

肖晋俯着那张仰望上来,满含期待的小脸,唇角盈起笑来,几乎就在说这话的同时,探手叉到他肋下,双臂稍稍用力一提溜,便将他抱了起来,顺势托在臂弯里。

堂堂天子竟被奴臣这样拉巴寻常孩子似的抱在怀中,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位能做得出。

旁边一众内侍都巴巴地瞧着,眼中说不清是惊羡还是震惧,互望了一眼,没人敢再吭声,都识相地退到远处侍立。

杨煊显然全无所觉,反而更高兴了,张臂圈着他的脖颈,佯做威胁道:“那可不行,你来了,可不许再走了,今天别管有什么事,你好好的陪我跟秦祯,要不然我就罚你从此之后都呆在英华殿,哪儿也不许去。”

小小年纪,就把发号施令的瘾头过到他身上来了。

肖晋挑着唇一点头:“陛下宽恩,要是把臣圈在这儿,外头可就乱了营了,兴许有些个不更事的,真能把天捅个窟窿去。也罢,臣今儿哪里也不去,陛下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

秦祯唇角不由往下坠了坠,总觉得他这番话是在说自己,手端罗盘又大步往另一头走了走。

可他这一“松口”,杨煊立时眉开眼笑,那手揽得更紧:“太好了,太好了,咱们三个人一起!快,咱们找秦祯去!”

秦祯:“……”

她不想听他们说话,走得又远了些,目光也从罗盘上挪开,垂眼向外看,目光掠过在坤宁宫的时候,少顿了顿,它坐在中轴线上,位正北。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都觉得这地尊贵,可精通易理的都知道,先天八卦中,正北为坎,坎为险道。

而在阳宅上来说,一个宅子的正北位任何人住进去都会去行险,去做冒险或者犯法的事。

就正如从前的皇后,而今的太皇太后。

所以在阳宅上,正北位做什么都行,就是不建议活人住里头。

可为何皇后却要住正北位的坤宁宫?

说白了便是让皇后修心修德的,德行不够,心不坚,便就入了险道。

不过么,这世上能修心修德修好自身的人必定是极少数。

看起来,她不单单要替皇帝寻个好住处,太皇太后这边,也得上上心才是,爱幼也得敬老嘛,不能厚此薄彼。

再说了,都是太皇太后了,还住皇后的坤宁宫,也不适合呀。

肖晋狭了下眼,一边瞧着那立在远处的倩影,一边问:“陛下跟秦天官在这儿做什么?”

杨煊皱着眉,双眸挑挑地向上翻,像是极认真的在思考,好一会儿才挨近了小声说:“秦祯说,要给我找个适合我的住处,可以让我变得比枥皇叔还厉害。可是我觉得这里太冷清了,夜里一定怪吓人的……嗯,肖晋,不然你跟秦祯说说嘛,让她换个地方。”

孩子到底是孩子,真心为他好的,居然还不领情。

肖晋在心里呵了一声:“还有什么,待会儿我一并帮你说说。”

“嗯,这个嘛……我觉得秦祯劲儿有点小,也不能像你这么抱着我。”他小脸上颇带着几分不满,又望向肖晋,“你赶快想个法儿,让她好歹把劲儿练大些,要不然你不在的时候都没人抱着我走。”

“不是还有别的那些个奴婢在么?”

肖晋不由拧了下眉,让那丫头练出一身力气?就那弱不禁风,一捏就怕会折断的身子骨?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不可能。

“那些奴婢都没她好,她身上香香的,像我母妃一样。”

“这个……陛下还真是为难臣了,不是臣不愿意,只是最后还叫陛下空欢喜一场。”

见杨煊小脸上满是懵懂,肖晋比手在身上打量了一下,暗喻人和人的不同,却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臣来的时候给陛下带了些西夷玩意儿,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杨煊只一刹就被他带了过来,兴致勃勃道:“真的吗?那我去瞧瞧!”

交代了下头的奴婢几句,角楼上就只剩了他和秦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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