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和禁宫有什么区别呢?
一样都是囚笼之中。
秦祯原以为之前两人配合也算默契,至少可以正常说些话,没曾想,他竟不顺杆走,索性只作全没听见。
肖晋原也只是随口打诨撩拨,这时不见她说话,连糕点也不吃了,便知这丫头心中嗔怒,当下也收了挑惹的心思。
“陛下睡了?”
秦祯听他问起,便点头应道:“才那么点大的孩子,哪能熬得住,天一黑就睡着了,大长公主心疼侄儿,让我抱回来休息,现下就在隔壁,吕公公在那头守着。”
他“嗯”了一声,端起之前她泡的茶水抿了一口,瞥眼间,就见她眸中忽现异样。
“有话想说?”
秦祯讶然一诧,没想到他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挺厉害,想了想,便轻蹙着眉,正儿八经地开口道:“确实有件事。”
“说。”
“陛下如今年纪还小,我跟在身边,注意点也能瞒过去,可是陛下要是再长大些,我日夜都陪着……难保什么时候不会被发现身份。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会牵累督主。”
秦祯刚说完,便听肖晋笑道:“陛下那般实心实意的念着,你这里反倒还有挑拣了,仔细好你的差事就成,没那么多小心,回头本督自有安排。”
“……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落在曲宴坊的行李拿回来?”她说着又补充了句,“也不需要别的,就一个罗盘,一个竹筒和六枚铜钱。”
闻言,肖晋目光忽然瞥过来:“宫中有,回头让吕同安带你去挑些。”
“我还是喜欢自己用惯的东西,换了新的还要重新跟它们相处磨合,不习惯。”
她话音刚落,便听他呵声轻笑:“倒是个念旧情的。”
“那我在这里就先谢过督主了。”
秦祯推门出屋时,长长出了口气,待那口闷气尽数吐出之后,神情才重变得舒展。
虽然正经想说几句实话,他却仿佛根本不当一回事,但好歹是能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
夜色静沉,风才大了些,丧服的料子不挡寒,凉气激撩在身上一透而过,又裹进袖筒里,肆意地往里钻。
秦祯打了个颤,捋着袖子拢了拢衣袍,收摄心神不再多想那些无谓的事,转身走向隔壁。
廊下的一众内侍见她出来时便已垂首相迎,此刻都呵下腰去。
“陛下没醒过闹过吧?”她望着里间的灯光轻声问。
守在门口的内侍赶忙应声:“回秦天官,睡得且好着呢,之前翻身都没听喛呓一声,吕公公怕屋里人多,扰了陛下,叫小的们都在外面候着。”
哪里是什么怕扰,多半还不是想独自贪个脸熟?
秦祯也不说破,见他作势要叩门禀报,当即抬手叫止,略想了一下,又低声吩咐:“不用叫了,我去替陛下归置些东西,等会子就来,要是问起了,你们照实回话就成。”
说完便走出廊去,虽然刚才交代说去给杨煊归置东西,其实只是个堂皇的借口,暗地里还是想着去给自己找点吃的。
皇帝身边的天官,居然还要自己偷偷摸摸去找东西吃,大概她是史上混得最差的天官了。
她回眼往后瞧,肖晋批红的那间房,那窗内的灯光有点晃眼,暗叹了一声,扭身走进来时的斜廊。
这里头风裹得越发厉害,飕飕卷过耳畔,全是“呼啦啦”的猎响。
她抬手护着头上的乌纱,顶着风朝前走,堪堪过了中段的拱道,就望见前面灯火通明的谨身殿。
正寻思着从哪里绕过去好,却忽然间停了步子。
站定望着谨身殿静静瞧了一会儿,就观到幽暗中有红光微闪。
阳宅红光闪烁有两种情况,其一便是必成巨富,另一种便是火灾,至于究竟是那种,就得入宅去看。
大行皇帝停灵的地方,人还那么多,真要走个水可不得了。
既是让侠骨心肠的她瞧见了,便不能置之不理。
她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月台,径直就往殿中走,跨入殿门,就能瞧见这里红光似火焰一般还拖曳着烟气,再观殿中众人也皆面色灰暗。
秦祯暗地里又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趁着还没人留意到她,便悄无声息地从殿中退了出去。
出了谨身殿之后,她便一路狂奔回了肖晋批红的那间房。
庑房的门砰然而开,见她急急地抢进来,肖晋不禁撩唇笑:“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见鬼了?”
秦祯没有上前,与他隔着道珠帘,等喘均了那口气之后,也不斟酌了,直接就道:“鬼有什么好怕的,我来是想知会你一句,谨身殿会着火。”
虽然嘴上说着只是知会他一声,可心里这会子就已经开始琢磨起来,是照规矩点这样一句就行,还是破例再多提醒他两句?
“天灾还是人祸?”
秦祯不由一愣,但随即脸上便盈起笑来,事主都问了,她肯定是要答的。
“人祸,明日晚子时。”
其余的话也不用多说,后天便是大行皇帝出殡的日子,明天半夜谨身殿要是起了火,这里头能做的文章便多了去了。
瞧着吧,到时候暗地里煽风点个火,那些浑身长嘴的文官一准趴在被窝里笑,背地里议两句天道那就算是客气的了,等再过几日,奏本就得挤破头地往上递,别的不说,单就一个失职毁了谨身殿,牵连大行皇帝灵驾的罪名就够受的。
“确定么,真不是天灾?”
若是天灾,哪怕将所有的火蜡都收起来,人也驱走,也防不住落下来的天雷引火。
秦祯这时隔得远,也能瞧出他眼中潜藏的冷色,她反倒冲他翘着唇角笑,煌煌的烛火映在她身上,那双眼也是亮漆漆的:“督主放心,这种简单的事儿,要是能瞧错,我就甭干这行当了。”
说着,似乎想给他一颗定心丸,又继续道:“起火的地点是西头的偏殿,到时候会借着风势燎到正殿来。”
“敢在大行皇帝陛下头上动这把火,想也知道是什么来头了。”肖晋咂唇轻哼了一声,按着几面站起身,绕过书案撩帘而出,径直走到她面前,慢声道,“这事你就莫要惊动陛下和正殿的各位太皇太妃娘娘了。”
秦祯觉得他交代的都是废话,暗中嗤之以鼻,嘴上却应得极快:“是,按规矩,这些话也只能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