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宫女太监被上者挥手谴退。
青丝则不敢多言,只待着等这皇帝开口解她的惑。
......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她等得焦急。书里不是说的暴躁易怒,稍有不慎处人以极刑吗?
青丝咬牙,莫非人设又崩一个。
此时他二人一人立在殿上,一人稳坐高堂。
或许是受强烈的求知欲驱使,她竟然主动开了口。
“父皇上次说的事情……”
青丝单知道宣月澜很是苦恼这份承受不住的姻缘,却不知道此前她说了什么。
此时只好浅浅地试探一二。
“哦?”宣帝终于舍得直起身,绷直了肩颈。微眯着的眼后扯出几条苍老纹路。
他笑笑,“朕以为你不愿意。”
但很快话锋一转,冷冷哼了声,“当然,父皇做什么都是为你着想的。”
“这你要清楚。”
......休想对我放屁。
青丝腿脚俱酸,内里不住的吐槽。然而她只是连忙点头,表示听进了他的话。
宣帝看着殿上低眉顺眼的女儿,突然站起来走下殿去。
“更何况,月澜属意谁人已久——”衣上飞鸾至她身旁,甚至发出一声堪当慈祥的感慨。
“真当父皇不知晓吗。”
宣帝拍拍女儿肩头,正巧按住那肩上鸾鸟的隼。
“父亲是在圆你的心愿。”
老太监拱着腰接过皇帝手上批红的折子,只在来时堪堪见着公主离去的身影。
看着是伤透了心的糊涂样,竟连门槛都要踏不上。
最后是身边的崔姑子扶着才离开。
但圣上明显心情甚好,他也就不必多说多言。
倘若人人都要多出张嘴来说别人的事呐,就怪不上这人活不长。
他一向知道这个道理。
——
“殿下!”少年难得的失控,从她掌上抬起脸。“怎么可以让她进那里去!”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
遥星看着面前女子面色,终究哑言。
凭什么,她可以。
座上的宣月澜无端浅笑,也不忘安抚狂躁的少年。
女子的温热手指自少年柔顺乌发一路滑下、缓缓地揉捏他紧绷的肩颈,直至最后到达系得宽松的雪色衣领。
她没有收手。
“殿下……”
遥星自耳后漫起一阵红潮,终而忍不住嘤咛几声,又主动迎上去握住宣月澜的手,甚至仰起面来。
......唇齿之间尽是暖意,宣月澜却睁开了眼。
眼前是忘情的少年郎,眼睫颤动仿若蝴蝶,看似纯情无比,心上算计的东西可一点不比自己少。
而念其中心,她心中悄然蔓延几丝苦涩滋味。
却很快被自己掐灭。
如此最好,她可不喜欢一味付出的人。
门被轻轻阖上,而青丝靠在一边掐着手让自己清醒过来。
什么意思,难道宣月澜真是喜欢齐珏的?
不能吧,书里没说过啊。
被迫而来的帝女,诡异地失踪又被找到,还有最后带走的小侍卫。
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女配啊。
怎么越牵扯越大,越来越不懂。
青丝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她竟然一时也想不出来?
于是索性趴在窗前看外边发呆,却见着外边剩了半截的树。
这让她念起自己脚下曾经踏过的粉花。
原来那是一株海棠。
!海棠
——“看够了吗?”
听见这样一声,青丝身子僵直没有动作,倒是身后人顿觉了无趣,偏手来敲她的头。
“今天怎么不摆弄你的笔墨了?”
见青丝不说话,这人略显生硬地移开话题。
“虽然我是不喜欢那个味道,但你要是实在不能割舍——”
“我也是可以忍受一二的。”
她信誓旦旦,带着一张无比熟悉的艳丽脸庞转到青丝身前,皱起了眉头。
“嗯?怎么闭眼不说话。”
——玛德,青丝统共见过这张脸三次。
第一次是被红艳灯笼强扯进的奇怪境里,那时她叫宣月澜。
第二次是在现在这境里,这脸莫名成了她的。
第三次是在此时,这脸是眼前突来姑娘的。
真的,谁对着和一张和一模一样的脸还能不叫出声啊!
她还算厉害的。
而不惊恐出声已经使上此生她最大功力,所以闭上眼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深呼一口气,睁开眼睛。
姑娘并没有消失,仍然抵着那张她看了发怵的脸站在她身前。
只是似乎有些生气。
“你今天怎么了。”她双手抱胸,看着青丝的神情一瞬间倨傲起来。
像极之后的某个人。
“莫非又是你父亲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叫你憋了闷气反倒撒在我身上?”
......不回答好像不行了,于是青丝只能摇了摇头。
“不是呀。”
没有察觉到这姑娘的恶意,所以青丝暂且放下心来,在她注目下缓缓起了身朝铜镜走去。
“外边风太大,你看,这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她胡乱搪塞着,坐下。
看到自己镜里面目。
……又变了一张脸。
不再是那样艳丽浓稠的牡丹面,只是薄的唇瓣,小巧的鼻,一副小家碧玉长相上头却生一双不搭配的上翘狐狸眼。
很奇怪,青丝荒唐想着,这眉眼间竟然有点像她。
呵呵,哪里来的碟中谍气息。她扯起一边摆放的檀木梳,自己想要摘下几支沉重的珠钗。
但手仍然颤抖就是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她恨不得怒吼出声,不经意却让掌上木梳被身后人夺去。
“还说不生气。”
声音不同于后来的宣月澜让人捉摸不透,这姑娘甚至带着一点只在熟人面前展露的娇意。
至少这证明这二人很熟,青丝想。
心中迷雾忽而被一双手猛地拨开一点。
“这样折磨自己的头发作甚?”姑娘把青丝头发一捞,露出她底下藏着的耳朵,更加以凑近,认真感受自己抵着实物返回的温热气息,满意开口。
“我早说了可以帮你摆脱,偏你不信。”
青丝不敢动,心中恐惧不经意滋生。等到她下意识去摸腕上木镯,却发现空荡荡。
只有一只没有温度的玉镯子垂着。
不冰也不温热,却证明这一切是假的。
心安只在一瞬,她便垂下眼眸。知道越慌越出乱子,还是得稳稳着走一步看一步。
身后姑娘没听她回答,正想如往常识趣地退开再也不提,手腕却被人捉住。
温度自手腕传来,这人转过头。
是那位向来一笑了之的公主拉住了她的手,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信任。
“这次听你的。”
听她这样说,于是那姑娘也就震惊,牢牢站住了脚。
这次怕是真开了窍。
青丝共在这殿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肚子饿了吃饭,困了就睡觉。这故事里那件让宣月澜压抑无比的事情似乎再也没有出现。
而那个长着宣月澜脸庞的姑娘,青丝知道了她是谁。
她的目光常落在寝殿壁上的墨画上,明明无比嫌恶这墨味,却总要凑近了去看上几遍。
那是一棵水墨勾勒的花树。
青丝认出,正是前几天看见的那棵残棠。
所以,她的名字叫作小棠花。
而这姑娘恐怕不是人,而正是……
被抛却的真相在青丝心中隐隐现出,曾经被忽视的线索也在此时昭然若显。
——一国帝女,怎么会是只大妖呢。
而遥星又说她是人非妖……
“在想什么。”这被念起的姑娘轻飘飘落到她身前,未束的墨发随意纷飞,刺着她颈上一点裸露的皮肤。
像是书中随意出没的妩媚山鬼。
青丝放下了笔。
她根本就不会写什么毛笔字,也不会画什么水墨画。只能拿着毛笔装着样子。
见着她迟迟不下笔,倒让小棠花以为她是真被那件事扰得心烦了。
撑了案面,她俯至青丝耳边。
“说了会帮你解决。”她轻哼一声,把掌心落在这执笔的细手上。
“就算你想再见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这姑娘抚着掌下浅薄温度,弯起嘴角。“只是你这些日子记性越发不好,再过几日怕都要忘了我叫什么。”
见着青丝不语,她反而越发翘起嘴角。
“算你识趣,忘了那男人也好。”
见她这样说,青丝又愣了。男人男人,那个男人?遥星还是谁?
她试图开口询问,便念出一个名字来。
“遥星呢?”
小棠花脸色一顿,又讽刺一般的笑道。“莫非这是你那心心念念皇帝的小字?”
……皇帝?齐珏?!
“莫想了,”不等青丝理出个思绪,这棠花气味却将她彻底笼罩,“不准再想。”
青丝拢了拢耳边的发,抬脚走进大殿。
她不知道在这境里待了又几天,但现在才终于忍不住去找皇帝。
原因只有一个,前几天这公主的哥哥,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突然就死了。
身为公主,她却被暗暗地拦了下来,不允去吊唁。
很奇怪,太奇怪了。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青丝捏紧了手上的袖子。
大敞着的殿门后,宣帝一个人背手而立,似乎早就屏退众多宫人。
只像个沉默的影子。
“父皇。”
这次她没有再试图行礼,只是轻轻喊了一声。
“......坐。”
宣帝声音稍微有些嘶哑,自己也顺势坐下。
他看着这弱柳扶风的女儿,忍不住皱起的眉心被自己死死按下。
咳了一声,宣帝竟然亲切问起女儿近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你的女儿好不好,但是我是不太好了。青丝拼命忍着神色,终于挤出几滴眼泪。
“皇兄之事,父皇为何——”
“住口!”
身侧的慈父面目没几时就被撤下,宣帝此时大声呵斥着不懂事的小小女子。
“你懂什么!”
......青丝被吓得肩膀一缩,只能咬了牙齿低头垂泪。
玛德这个老壁灯叫什么叫!我真是大大的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开着拖拉机来了X2(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