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枕上梦魂惊棠花

而这一头,师门几人破境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师兄!”黎黎刚把一处血红雾气劈开,这不堪重创的境就要再次破碎。

他们未曾遇到过这样奇怪的妖物——破开的境一层又一层,还是没见到师妹身影。

这绝不是寻常魇妖。

三人应付起来不算吃力,一开始甚至用不着她刚刚凝出的实剑。

但这样破下去,体力自然不支。

待到眼前碎片纷飞,齐悠白就施以阵法作持。

转眼间,他们又面临一个绿草如茵的新境。

——是个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师兄怎么不说话?”薛凉月手臂渗血染红好一片衣袖,又已经被吹来的无形风刃刮出一道难言的伤痕。

他有些恼。

师姐柳剑恰成不甚稳固,本就不该在这里消耗心力。至于那个捡来的师妹,他甚至恶劣地想,不如就这样放弃。

一点微凉点在脸侧,少年躲避不及。

“……”原是齐悠白传了些灵力给他。

“大师兄管我做什么,不如留了体力救小师妹去吧。”

他说话倒一向的难听。

等到黎黎闲下来睨他一眼,薛凉月这才不情不愿闭了嘴。

齐悠白至始至终都没说话。

他沉着一双眼睛,除了时不时帮着师妹师弟治点伤,只顾破着这难解的境。

已经是草地,想来离中心不远了。

他支起手掌,看到袖口一处破碎月锦。还要多久,他却是也说不清楚。

所以青丝啊青丝,齐悠白想起小姑娘信任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

“殿下?”竖着细眉的严厉女子推开门,却看到床边姑娘正自己笨拙套上衣裙。

见门打开,她难掩面上惊恐,只敢细细喊了一声崔姑姑。

“殿下千金之躯怎可如此。”

这姓崔的姑子很是生气,端着手到她身边将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裙一一拨下。

直到露出姑娘鲜红小衣下的细瘦身躯。

“殿下该穿金衣才对,这粉衫裙从何而来。”

等到那身得来不易的粉衫裙被狠心甩在一边,姑娘眼睛却眨也不眨。

崔姑子本想再训斥几句,却见这尊贵姑娘将粉衫裙捏紧了。

她抬起眼来。

......虽然公主年纪尚小,却有一双很像先皇后的眼睛,弯而俏丽,媚却不俗。

只是可惜白白生在这样一个瘦小怯懦的身躯,终日垂着头,没有先皇后半分的威严气质。

崔姑子皱着眉头想,这位嫡亲的殿下,性子是一点都不像先皇后的。

“我不穿这裙子了,”她终于等到尊贵公主的答话。

宣月澜弯起一点唇角,然而面色是终年体弱的苍白。

“我只要金色的。”

只要金色。

有人穿着一身金色……的裙,映在玉壁之上。

青丝睁大了双眼,这是……谁?

她看见玉壁之上的眉头随而皱起,而后又跟着自己动作舒展。

——这是她?

不不不,她明明只是一个孩童身躯,黝黑的面,细瘦的颊。

但她、她眼头之间的两点小痣还在。

——这个陌生的脸上,也有相同的两颗痣。

“殿下——”

耳边传来女孩轻声的呼唤,传递信息似的透着股焦急意味。

“殿下醒醒,崔姑子要来了。”

......这又是谁?

等等——

眼前玉璧忽而褪去,她猛然睁眼,眼底扑进一层柔软的粉红纱裙,层层交叠。

但胸口处绣着的不是欲飞的鸾鸟,而是朵朵争相绽放的海棠。

粉而青翠。

这不是她。

门外进来的严厉姑子吊着双无情眼,一脸的不满,竟然伸出双手就想要剥开她的衣服。

青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也奇怪得很。

“你扯我衣服干嘛?”

奇了怪了,她干什么变作另一个人暂且不说,这人一上来扯她衣服干什么。

……崔姑子第一次遭到殿下的忤逆。

不是什么别的大事,仅仅是因为一条粉衫裙。

察觉到肩上凉意,青丝低着头熟练非常地把衣服穿好。

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不短,但穿个衣服总是会的。

她垂头看到一双正熟练打着结的细瘦手指。

……小人身体刚适应好呢,又来一副新躯壳,真的是受不住了。

谁来救——

“殿下就非要穿这裙子?”

崔姑子紧皱着眉,自先皇后去世之后她就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从来不见她这样行径,如今就非要问上一问。

虽然语气冷硬,但诡异的,她希望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

“……”青丝一屁股坐上大床。

殿下?这又是什么鬼。但她看着脸色沉得滴出水的宫装女子,决定弄清情况前暂不出声。

“那就……不穿了吧?”青丝仔细看着她脸色,憋出这样一句话。

崔姑子道果真又是如此。

她转身,自屏风端来一身金色华服,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悲,只冷硬地对着床上那人道,

“崔滢服侍殿下更衣。”

……

青丝颤抖着手保住了最后一件小衣。

“好了,剩下的我自己会穿,你出去吧。”

“殿下哪里会自己穿?”听着这话,身后的冷面女官细眉舒展些,倒是也没放手,只把金衣往她单薄肩头上一披,仔细弯腰整理起来。

青丝不适应让人服侍自己,然而这具身体似乎早已习惯在此时僵硬地站着,却也没什么反抗。

至于这件衣服,实在是眼熟极了。

就是宣月澜的同款,只是胸口处并不是梦境之中所见的棠花,而是宣国崇尚的飞鸾。

……宣月澜给她搞到哪里来了?青丝心里抓耳挠腮,莫非她还有个妹妹?还是姐姐?

反正原书是没有提及。

“请殿下落座,我为殿下绾发。”

坐下去,身前镜子里却映出一张清瘦但艳丽的脸。

——这这这不就是幼年版宣月澜?青丝瞪大双眼,不明白她要搞什么。

开什么玩笑,一下子变了两张脸?青某人大大的破防,不知道这姐们到底是搞的什么名堂。

这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法吗。

“殿下今日要到东升殿,皇上早先传了令说要召见。”梳完了头,崔滢提醒着她。

但见她只看镜子怔愣不回答,又当作她是想着那件事伤心,就忍不住再开口。

“殿下,”她几乎就是明着说出, “您须得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自然是身上绚丽金衣和飞鸾代表的宣国公主身份。

生来尊贵无比,吃的穿的无不是最好,而这样锦衣玉食地养大,却要不远千里去做一个异国皇帝的妃嫔。

青丝知道宣月澜拜访景国的目的,无非就是为求得两国安好愿缔结姻缘。

但她是一直想不通,宣月澜后来既然已经成了帝女,宣帝怎么还要把她送过去呢。

答案或许马上就会揭晓。

于是青丝按着心里躁动,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点一点头。

她忍着强烈的欲望不往头上摸。

她因为不是很适应宣国的装扮,青丝总觉得头上几支足金的钗子要往下掉。

和宣月澜后来接近景国的发式不同,她头上硬生生抗住了几斤的东西。偏偏她还得少说话,生怕露出一点端倪。

沿着幽暗小径踏出满园的春意,这才意识到这里现在也是春天。远远望去,正是那天境里的“后花园”。不过只开了牡丹,并没有那天的芙蓉。

前方……是一棵被砍了半截的树。

满园绿意,只有它是枯萎的。

青丝眸间微闪,深色小靴踏过径上一朵遗落的粉花。

东升殿

威严的男人斜靠着,漫不经心捻着手上的圆润扳指。

他坐在她先前见过的那大座椅。

崔滢留在了外边,让青丝自己进去。

都是一样的,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敢去看两边的宫人。

不过之前是只有两个人,现在、现在就群演多了一点而已。

不要怕,她深呼一口气。只是欲要抱手,却忽然想到自己不会行礼。

......这真是可以的吗。

自上而下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审视意味,让人实在无法忽略。

青丝自觉无力回天,绞尽了脑汁正要勉强学某大型古装剧拱拱身什么的,膝盖却忽然一痛,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呈现出一种……非常恭敬的效果。

她是想一头撞死的。

但上头压迫感似乎减弱一点,她手抵着地面感叹自己命大。

跪就跪吧,反正他后来是个死人。

就当扫墓了。

“起来吧。”宣帝一张威严的脸,这样居高看着自己身姿清瘦的女儿,放过掌下的白玉扳指。

青丝只得努力爬起来。

她勉强抬一点头,看向上座的人。

不得不说,既然能生出宣月澜这样的大美女,这皇帝即使老了也还是挺好看的。

很像古装剧里帅哥的中年时期,就是头发白了很多。

但是怎么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皇。”

这样想着,她也就记着书里宣月澜是这么叫过他,所以自己喊了一声,但听这声音清脆若黄鹂,青丝都被吓一大跳。

宣帝还是满脸神色不改,倒是一边的老太监难免露出一脸喜色。

自从殿下上月和圣上闹气,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叫过了。这公主本来就沉闷不喜欢说话,二人也就僵下来。

但父女二人哪里有隔夜仇呢,他想,不过看着宣帝不语,他也就不好发言。

皇帝自有他的商量。

青丝站在大殿上,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做错了,不然这皇帝他怎么不说话?

斜靠着的宣帝倒是感受到一边太监的目光,眉目却仍然维持着一副威严形象。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了口。

“吾儿月澜,倒是许久没来看父皇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着拖拉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