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空旷,这人的声音却如同珠玉落地,不合实际地透着一股少年脆意。
青丝看到他的脸。
——好看的。
但不是师兄那一挂温润,看着让人心生暖意的好看,倒像是一种别有特色的......可爱?
她对自己感到十分无语,死到临头还顾着看别人的脸。
更何况谁知道这人是好是坏?
“谢谢。”她划开少年的手,退了几步。是想要乘机乱跑的意思。
——怎料身后少年却将她一把又拽了回来,滑落的衣袖甚至露出一截虚无手臂。
……好了又不是个人,青丝欲哭无泪。
他脸上纯真无比,话语却是凉的。
“你可不能跑。”
靠。真是坏的。
“咔嚓——”青丝按在镯子上的手正欲动,却听一旁传来事物破碎的声音。
......回过神来,身后拽着她的少年早就不见。
?走了?那我也走。
镯子暂且就不捏了吧?但是从哪里走啊?她提着酸痛的老腿,嘴里不停碎碎念。
“靠靠靠早说就不下山了,死了怎么办!你小子你小子你小子!遭了道吧!”
哭发财了。
实在太废柴了,实在希望有人来救。
于是青女士想到百试百灵的“喊破喉咙”方法。
好的,试一下吧。
“咳!如果有人现在来救我!我宁愿把一辈子的无骨鸡爪分一半给他!”
......不够?
她咬咬牙,“加上一半的脆——”桃子。
!语音未落,先前的破碎声就响彻头顶,这四周打破镜子一样绽成蛛网似的裂纹,眼下正剥落墙皮似的落下来。
她来不及眨眼,却见着外边露出执剑少年的翩飞白袍。
剑?
不待她细想,那身影已然窜至她身侧。
长珠串和话语一同落入她颈窝,
——“不要怕,师兄来了。”
齐悠白把小师妹揽紧,仿若回到初见那场温情的相拥。只是落下的碎片尽数落在他干净白袍,听着就……痛死人。
......天上,天上掉下个大师兄?
但青丝还是觉得很有必要让师兄先放开自己。
他的桃树枝硌着她实在痛得很啊!
“师兄!”愣了几瞬的小师妹把赶来的大师兄撑开,嚎啕大哭,甚至恨不得拿袖子抹了满脸的水。
青女士对自己秒哭的能力十分肯定,嚎了嗓子势必要演好这一场。
但是她哽咽着抽了抽鼻子,发觉自己鼻子不知怎么真的酸涩起来,眼泪不要钱的又全部往外边涌。
收、收不住了!?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于是她更加哭起来,颇有气势。
齐悠白似乎惊讶小师妹把自己推开。
但是他转念一想,师妹还有力气推开自己并且哭得那么大声应该是还好吧?
他来的还算及时,应该只是被吓到了。
“先出去。”察觉这境将碎,他只得又把师妹捞回来,提起重化的桃枝迎着碎境朝外边飞去。
碎片漫天,青丝在他臂弯中恍惚看到一道冲进的绿光,视线却又瞬间被荷香布料掩住。
二人飞身而出。
——
破了那妖怪设的境,二人回到小院门外大树下。
齐悠白保护人很有一套,青丝是一点没被砸到。
但她站着,突然就扭捏起来。或许是无法掩饰的哭了一场,却不知道怎么感谢这半大少年,毕竟算起来他还比自己真小上三岁。
什么都不会·自以为很有经验·青女士:仍然打算以后好好给师兄保媒。
齐悠白不知道师妹想法,只默默抖了抖肩上的灰尘碎片。
“师兄!”灰头土脸的沈阔却从门口探出头来,惊讶的喊上一声。
“小师妹?”
“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我该在哪里,青女士默默垂泪。
......
“就是这样,”沈阔拍了拍自己头上的土渣子,随后疑惑的看向四周。
“师姐和四师弟呢?”
“师姐?”青丝摇头,“没看见她。”
坏了!沈阔头脑狠狠醒了,急着问一边自顾自手动拍渣子的大师兄。
“擒了那小妖后我们就分开了,师姐他们不是说去找你们了吗?没见着?”
!
青丝突然念起那道转瞬消失的绿光。
“师姐去刚才那里了?”她扯住大师兄袖子,急得跳脚。
要是黎黎遇上宣月澜怎么办!打不打得赢另说,受了伤怎么办!
齐悠白不动声色,唇角抿开一个弧度。
“不怕,她早就不在那里了。”
?一时间青丝竟然不知道齐悠白说的黎黎还是宣月澜。
但很快,身后踉跄脚步声响证明了他的话。
“齐悠白!”黎黎虚扶着的薛凉月一反常态,也不装什么兄友弟恭,大声喊着正站的笔直的师兄。
青丝看到师姐好好地站着,一颗提起来的心稍放下。
“师姐!”她提着裙子跑过去,却被黎黎一只手挡住。
师姐……?
黎黎一手把愤怒过头的薛凉月安顿好,随后作垂头道歉的姿态。
她对着的是齐悠白。
“此次是黎黎冲动,下次绝不会再有。”
是的,她既承担此次出春大任,该是时时刻刻念着大家的安危才对。先前是低估了妖邪猛然冲进去,后来又未能顾及什么都该不会的师妹。
如果小师妹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
青丝偷偷移着步子到她身边去,扯住师姐一点衣袖。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只是一边的薛凉月抵着树,看师姐低了头,自己却仍旧不肯认错。
齐悠白摆手让黎黎站好,看向丝毫不服气的四师弟。
不是第一次了,他一直知道这师弟在乎什么,于是他笑着,却几乎是责骂的态度。
“若非你师姐扶着你,你以为你能出得来?”
他早知道二人随后进了碎境,但黎黎既然已经凝出实剑,也必然不会有什么损伤。
齐悠白目的就只是给二人一个教训。
但薛凉月现下丝毫不领情。
眼见二人目生火花,沈阔拧着眉头决定暂时逃离战场,留下青丝和轻轻查看师妹的的黎黎。
她握着小姑娘毫发无伤的手,内心庆幸,决定下次确实要好好考虑小师妹安危。
……薛凉月收回相撞的眼,面色已然恢复七分冷静。
确实,要不是黎黎捞了他出来他早死了。
但——他们可是为了这个小师妹搭进去的。
“知道了师兄,”少年脸上昏暗,语气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他语气恹恹,“我听你们的。”
齐悠白这才将眼神收回去,叹了口气。
训也训了,总不能逼着这桀骜师弟马上改性子。
“大师兄快来!”那头的沈阔把摇摆的大门彻底打开,
“这个妖好生奇怪!”
——
被绑着的妖物正是之前扶了青丝一把恐吓一番而后消失的少年。
现下他失了魂似的倚在墙角,一边的手臂已经空荡。
捆着他的绳子想必是什么厉害法器,让他直接就动不了。但这捆的却是她当初打在身上捆猪的手法......
青丝只觉得没眼看。
沈阔被留下和青丝一起看守,其他人搜到其他地方去寻找本该见到的帝女。
又或者换个说法——那位被低估的大妖。
一边的沈阔拿着树枝刨了刨火堆,看小师妹撑着脸烤火。
烤着烤着,她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也是,她被掳去已经过了一天,也该饿了。
于是他解下自己袋子,“我帮师妹烤些东西吃。”
毕竟照顾废物小师妹,人人有责。
青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看着三师兄随手从自己的袋子里翻出冻好的野鸡烤起来。
很香。
一边被绑着的少年低垂着头,不作什么反抗,怀的是一向的温和姿态。
像是没什么攻击力,实际上!……
青丝起了念头,在脑中搜寻和宣月澜有关之人的名字……
啊这,难道他是?
“......遥星?”青丝试探地喊出一声,果然看见小妖突抬起来的头。
其中有惊异,但更多是厌恶。
“别、别这么叫我!”遥星眉头皱紧,很讨厌殿下之外的人叫他名字。
殿下去那里了呢?他瘫下去,但如果不是这些人把自己捉住,他现在就会在殿下身边。
......青丝眼看着他眼神几经变化,最后竟然停在一个无比憎恶的位置上。
真的大可不必,她只是叫了一声啊!
一边认真烤肉的沈阔没听到他们说话,仍然执着于今天的花椒带的不够。
玛德还在刚才打架的时候散了一半。
——实在痛苦的很。
青丝正感慨着这哥们真是那个小侍卫,因为名字都一样的。
她看着缩着一团拒绝交流的社恐妖怪,觉得自己这穿书生涯不会好了。
怎么一个个都人设崩塌呢。
说好的天真开朗小侍卫呢?还我!
“好了,师妹将就吃吧。”沈阔把木架子递过去,又盯了一眼那困住的妖怪。
即使知道三师兄厨艺了得,但青丝还是被三师兄精湛手艺惊艳到,试问野外烤鸡技术哪家强,还得看面前沈大郎。
青丝泪眼盈盈地接过那半边香的让人想跳崖的绝味烤鸡,“师兄你不吃吗?”
“吃过了。”沈阔摇摇头。毕竟小师妹饭量一向惊人,不存在吃不完的时候。
于是这小师妹便更感动了,提着流油的鸡啃起来。
一边缩着的遥星紧了紧拳头,把眼闭上。
沈阔则不得不承认很喜欢看小师妹吃饭,正如看到了曾经被饿怕了的自己。
而且自己做的东西得到认可,总归是让人心情好的。
他嘿嘿笑着把一边的烤红薯刨了一刨。
——
青女士一个人啃完一半的烤鸡,终于满意的从储物的袋子里掏了大叶子揉碎了擦手。
沈阔看不下去,想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给她,却被师妹一手喊停,及时阻止。
“别啊师兄!这个可好用了。”
——实际她真的很烦洗帕子。
加上小时候在外婆家呆过很长时间,老人家很爱上后山采药嘛,久而久之她也就认识一点东西。
这野草就是在师兄院子外面乱逛的时候折的。
叶子汁液去油去渍好多用处,届时只需要寻到一处水洗洗就好了。
于是她站起来说要去洗手。
“我陪你去?”沈阔道,疑心这师妹又被捉去。
然而青丝老老实实说不会走远,就在前面。
“很近的!”她抬脚往前去,“很快就回来。”
......
这院子小的可怜,但是就算有水井她也提不起桶来。
所以她也不是真来找水洗手。
青丝是来找宣月澜的。
几人之中她是最弱,她要是想做些什么也必然会从她身上下手。
……只好化被动为主动。
她随手搓搓残余的叶片,发觉还是有些刺手,便将其全部搓了下去。
但吹着微冷的穿堂风,青丝倒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胆子大。
怎么说呢,想来想去觉得宣月澜很奇怪。
更何况她总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崩人设是吧?
四周只有风声回应她。
不知道师兄师姐追到哪里去了,她摸着黑暗中的墙壁前进着,再次看到院门口阴森的大灯笼。
但她瞬间就把头低下来——上次就是被这灯笼拐走。
她悄悄地摸到院门口。
老旧的木门粗糙得很,剥落的斜生木刺扎得这小姑娘一双手直疼。但踏过昏暗灯笼下方,青丝却凭空感到一阵暖意。
怎样的暖意呢,就像是被师父养的那只白猫攀了脖子,温软毛发慰出的亲切暖意。
......毛发。
她后背发凉,手掌不由扣紧着门。
“师——唔!”一只冰凉的手自身后攀上她脖子,生生按住了她叫喊的嘴。
一阵浅淡的棠花香气把她淹没。
她慌乱中两手乱扯,发觉脸上手掌细腻而指节修长,确是消失的宣月澜无疑。
昏暗天地突而一转,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啾啾——”
这是什么?鸟?
她睁开眼睛,恰恰身后女子也松开手。
“你在找我。”正是宣月澜。
青丝转身看她,却见眼前俨然是一个看着就不寻常的......后花园?
月季牡丹开得正艳。
而宣月澜仍旧是那天见面的一身金色袍子,胸前棠花绣栩栩如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像再是初见时那样灼目夺人。却像暮春里最后一枝不肯凋谢的海棠。
“遥星在我们那里。”她以为她是伤心于心上人被捉来,于是解释,“我们没对他怎么样的。”
宣月澜只是笑,屈膝摘下沾着晨露的一枝牡丹。
“我知道。”她素手一抬,把摘下的牡丹斜插进自己高盘的发髻。
“好看吧?”她低头,叫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皎皎。”
……
绞啥?
作者有话要说:青女士:我不知道!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