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周五的下午放学很早,楚孟乔在学校边上的言情书店泡到天黑才回家,说起那家言情书店,楚孟乔觉得挺不好意思,她读初中那会儿流行漫画“尼罗河的女儿”,那书画得挺带劲儿,为啥带劲,其实就是挺带颜色,楚孟乔那会儿才十三四岁,对这些懵懵懂懂的,头一回看那些图,惊得下巴都掉在了课桌上,她后来废寝忘食,在家看,走路看,下课看,上课看,看到后来终于被班主任发现了。

班主任那会儿四十多岁,正是一个女人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年纪,她当天就打电话叫来了电视台,抱着全班收上来的三十八本漫画,冲到那家言情书店又哭又骂,电视台全程录像,再后来,楚孟乔全班同学一个不落全都绕着那家言情书店走,为了这,楚孟乔不得不每天早起十分钟,就为了绕路去学校。

后来上了高中,楚孟乔留起了长发,亲戚都说长开了漂亮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楚孟乔想着言情书店的老板应该不记得她了,她这才光明正大又去借书了。

楚孟乔站在言情书店的角落里,正对着一本小说里的男主角犯花痴,忽然手上的书被一把夺走,她当场震怒,怒气从丹田直冲脑门儿,她抬起头,那双眼睛把夺走书的蔡磊吓得抖了抖,慌慌张张又把书塞回她手里,“楚孟乔,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犯花痴啊?”

“要你管?”楚孟乔磨了磨牙。

嘴角还在抽抽,手里的书又被夺走,那会儿太阳正准备下山,春天的夕阳寡淡又热烈,陆修文就这样背着光站在一片橙色里,他似乎刚打完篮球,头发是漉湿的,几丝发梢还在滴水,蓝色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里头是楚孟乔每天出门都会嫌弃的白色蓝边三角领短袖,他睨着眼,用大拇指翻开扉页,才刚刚看了第一行字,楚孟乔就像是战斗的公鸡一样炸开了毛。

“陆修文,你还我书。”

陆修文不动声色,又去翻第二页,楚孟乔这才像是被解开穴道似得跳着脚去抢那本《长辫子精灵的□□》。

陆修文把书举高,于是楚孟乔开始参加跳高比赛,她单脚起跳双脚起跳冲刺跑三级跳高,却始终够不到那本书,其中一次她甚至还撞到了陆修文的下巴,可后者完全不为所动,已经把那本书翻过了几十页。

楚孟乔沮丧地拉着脸,决定不再浪费力气,可她放弃的时候陆修文正好也打算放过她,他把书盖在楚孟乔的手掌上,一句话都不打算说得样子,转身就走。

楚孟乔在他背后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却又被他毫无预警地转身撞了个正着,楚孟乔看到他微微抬了抬一侧嘴角,那样细微的动作,楚孟乔都能看到,于是她恨得牙痒痒,想骂脏话又活生生忍住,她那时候的表情应该很有趣,明明很愤怒很不爽眼睛里都在冒着火苗子却又为了顾及形象,哦不,其实是为了不被店主认出来,只能活生生忍受的表情,或许是真的逗乐了陆修文,反正她看见他笑了笑,脸颊上的笑纹浅浅地若隐若现,不过很快他就回过头去,投入了那片橙色里。

楚孟乔最后还是没有借那本《长辫子》,她借了一本叫做《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作者没听说过,楚孟乔只是觉得书名很酷,她还没看过这么题材新颖的小说,她想象了一下被霸道总裁爱上的场景,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尼罗河的女儿》那本书里的颜色废料,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从书店出来以后,天已经黑透了,秋天总是黑得特别快,那时候的路灯也不多,楚孟乔跨上自行车,沿着马路往回家的方向骑,才骑了不过几百米,就看见其中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晕圈住了两个人。

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王佳,一个是宁谢。

宁谢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可惜那条裤子是校服裤,白色的,裤腿两边还有两道蓝色的直杠杠,一点儿都不好看,应该也显示不出宁谢自己想象的帅气来,不过谢宁应该不这么想,因为他用剩下的一只手撸了撸头发。

隔得很远,王佳甚至还低着头,可是楚孟乔就是能感觉到她脸上的表情,楚孟乔就是这样,有时候神经大条到近乎白痴,有时候又敏感纤细。

她那会儿就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生明明不喜欢一个男生,却非要吊着他馋着他,甚至在他退却的时候还要去找他帮助他继续“喜欢”自己,后来她自己想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虚荣心”了吧,就像眼前这个王佳,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喜欢眼前这个男生,却又非要摆出一副欲语还休娇滴滴的模样来,楚孟乔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一个喷嚏,夜寒真是来得猛烈,她这样想到。

可是那个喷嚏还是惊到了路灯下的一双人,宁谢投过来两道杀人目光,楚孟乔感受到了,她这样不肯示弱的人,自然是要瞪回去的,于是两个人互不相让,就在黑夜里凭感觉互瞪,那时候高二已经过去一大半,恐怖的高三还没有开始,楚孟乔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那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可是她一点儿都不难过,她就是这样的人,心大到无边无际,未来有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只是一天又一天认真且随便地过日子,她不知道这样的性格好还是不好,其实她也不在乎,她用右脚把自行车的脚蹬子提高,正想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身后有风拂过,那风凉凉的,她缩了缩脖子,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几乎在同时,她用后脑勺感觉到王佳抬起了头,她下意识侧身,果然在黑夜里感受到了渴望还有暧昧,她笑了笑,坏心眼全部写在脸上。

“陆修文,你的脸可以打一部世界名著。”

“是什么?”陆修文明显还没有进入状态。

“傲慢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