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维雅陷入了挣扎。
说真的,这个主意很损,她都有点震惊自己这样纯真善良的人、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了。但不可否认,若是采用这个方法,她可以相当顺利地说服米兰达,顺带在女仆那里撇清自己,让自己的形象始终保持完美无瑕。
这其中唯一有可能受伤的,就只有弟弟菲尼缇斯而已——对、你没猜错,瑟拉维雅准备说谎,把写小说投稿的事全部推到弟弟的身上去!
这样做乍一看仿佛违背了她的“刷弟弟好感”计划,但话又说回来了,当一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且两人都能保守秘密的时候,对第三者而言,它不就等于不存在吗?瑟拉维雅可以肯定,自己才不会蠢到把这种事往外讲,至于米兰达,神经粗归粗,在保守秘密方面,人家也是专业的。因此,弟弟本人其实永远没机会知道她的这个谎言,四舍五入,这个谎不就等于没撒?
而且她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两个人的理想,就算弟弟知道了,也肯定是能够理解的……
一边是自己(价值千金)的面子,一边是并不会真正受到损害的弟弟,该怎么选很明显了。脆弱的良心只煎熬了短短片刻,便心安理得地坠入了堕落那方,瑟拉维雅举起衣袖,抹掉额头因内心挣扎而冒出的热汗,左右看看,神秘兮兮朝女仆招招手。
“米兰达,跟我来。”
“怎么了,大小姐。”贴身女仆顺从地跟着小主人,来到了几米开外的窗边。在那里,她那一脸严肃的小主人勾勾手指示意她弯下腰,小手挡在她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哦,跟你说件事,是秘密来着的,你别到处乱传……”
“是?”
“是这样的,我昨天下午和弟弟玩,不是给他讲了个故事吗?弟弟他听过以后被勾起了兴趣,今天居然就写了个故事出来,还说要拿去杂志社投稿。他那个故事我看了,还写得挺有模有样,而且这是弟弟过来后第一件想做成的事,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想尽办法帮他达成的对不对?”
“小姐您说得没错!”米兰达连连点头。
于是瑟拉维雅继续:“菲尼缇斯选好了报社,想要寄信过去投稿,但现在有个问题,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哎!”
说到这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见多识广的女仆立刻会意,也跟着皱起了眉:“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小少爷的身份敏感,若是以真名示人,被有心人发现,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的,米兰达,果然还是你懂我!”瑟拉维雅赞赏地拍了拍女仆的胳膊——以她的身高,目前也就拍得到这里而已,看来餐桌上她还得再加一把劲呐……咳,跑题了。
总之,如此这般,用话术在前面吊着女仆陪自己走了趟流程后,瑟拉维雅图穷匕见,提出了她的要求:“所以说,米兰达,菲尼缇斯的投稿就借用你的名字寄过去怎么样?你就当帮我个忙,邮资我可以帮出……”
“不不,大小姐您哪里的话!能为您和小少爷的关系和睦出一份力是米兰达的荣幸,您和夫人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区区邮资哪里需要您操心!请把这件事交给米兰达吧,我一定会为您办好这件事的!”被委以重任的女仆感到沉甸甸的责任与荣耀一并压在了她的肩头,在剧烈的情绪激荡下,她瘦削的脸颊迅速飚上了一抹淡红,灰色的眼珠亮得吓人。
“那么,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哦?”
“是的,我米兰达将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我进入坟墓!”
“很好……之后有需要,我会把东西给你的,谢谢你的帮助,米兰达。”瑟拉维雅满意地朝自家女仆点了点头,暗自决定有空让管家达奇给米兰达涨涨工资。
解决了寄信的事,她哼着小曲,快乐地小跑着回到小书房。房门推开的那一刻,红发的女孩猝不及防与菲尼缇斯对上了眼。他好像把稿件抄完了,正坐在窗前,目光直勾勾盯着门口,看到瑟拉维雅出现,菲尼缇斯立刻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姐姐,你回来了。”
“……”突、突然好心虚!
瑟拉维雅脸上轻松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凝滞,她想起自己刚刚做下的坏事,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刚刚弟弟看过来那眼有些意味深长……不不不,别自己吓自己了,房间的隔音那么好,她又特地换了个地方说话,弟弟才不可能知道呢,表现正常一点,平常心,平常心啊!
在内心疯狂的呐喊中,瑟拉维雅努力稳住面部表情,回了弟弟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嗯,回来了。”
“寄信的事问到了吗?”
“问到了。”一说到这个,瑟拉维雅就不住地感到心虚。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因为情绪波动太过剧烈,额头逐渐开始渗汗。为了尽快转移话题,她反客为主,故意追问:“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差你那边的稿件了,你抄完了吗,给我看看呢?”
“抄完了。”菲尼缇斯拿起面前的稿纸,小心翼翼递给女孩。
瑟拉维雅将纸接住,低头一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当她看到洁白的稿纸上一行行完美得如同打印文字的标准胡德体时,还是难免感受到了一些来自乙游男角色的震撼。
这字也未免写得太好了吧,说他是书法家她都信啊……
“所以姐姐准备怎样把信寄到报社呢?”正翻看着手中的书稿,女孩的耳边忽然响起弟弟的问话。她当时正专心寻找是否有漏字错字,一时间没有多想,随口回复说:“这个啊,你放心好了,我和米兰达说……”
话讲到一半,脑海中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差点将说谎的事和盘托出,瑟拉维雅急急刹住,临时改口:“呃约、约好了……我把稿件给米兰达,她会负责帮我寄出去的。”
“这样啊……”菲尼缇斯拖长声音,突然抬眸,色泽鲜艳的粉色眼睛认真注视着面前少女,从来笑容柔和的脸上第一次看不到任何表情,“真好呢,姐姐。”
“……”一滴冷汗自女孩的额头滑落。不知为何,瑟拉维雅感到了莫名的心慌。
是错觉吗,怎么弟弟给人的感觉突然变得那么奇怪……说起来,她认识的菲尼缇斯,是这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追问不休的人吗?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瑟拉维雅瞳孔乱晃,心率飙升,一想到弟弟可能偷听到了自己的话,背上汗毛便“唰”地竖了起来,额头跟手心也像装了水龙头一样,阵阵冷汗直往外冒。不止是瞳孔,她握着稿纸的手指指尖,还有她藏在裙摆下的双腿,其实也在不停地颤抖,只是程度太细微,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菲尼缇斯自然是发现了的。
大约是没想到姐姐这么容易就会慌神,少年眨眨眼,微微歪头,清秀的脸庞迅速浮现一丝无措。他其实并不理解瑟拉维雅为什么要说谎,也对姐姐将投稿的事全推到自己身上没有意见,之所以追问,只是因为他想知道,做这件事的时候,姐姐会是什么心情,她心里在想什么……姐姐是他遇到第一个愿意教他各种感情的人类,他以为只要问了,她就会给他答案。
但好像,姐姐被他的问题吓到了……姐姐真胆小。
惊吓是菲尼缇斯最熟悉的情绪,也是唯一无需学习就能彻底掌握的情感。在维珍港生活的那段经历告诉他,当不知如何安抚人类脆弱的神经时,只要微笑就好了。
于是,等瑟拉维雅调整好自己慌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异样,她面对的,是一个一如既往天真无害、羞赧微笑的兔子弟弟。
唔,怪了……弟弟好像、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
她是不是又自己吓自己了……
狐疑地打量了菲尼缇斯两眼,女孩正有些疑惑自己先前那份不祥预感是哪来的,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指,指向了稿件上位于标题下方的空白:“姐姐,这里应该写什么?”
“诶……啊、笔名啊,这个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弟弟的注意力居然主动从寄信这件事上转移开,瑟拉维雅惊喜之余,也悄悄舒了口气。她从稿纸堆里翻出自己拟的那份单子,放到菲尼缇斯面前,面含期待:“这些是我自己编的笔名,但说实话,我都不是特别满意,你看呢?”
菲尼缇斯接过单子,自上而下快速扫了一遍。前面那些还好,好歹看着像是个笔名的样子,等看到最下面各种意义不明的名牌缩写时,少年有点绷不住,露出了名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的迷茫表情。
“姐姐懂的真多,有很多选项我都看不懂呢……”放下稿纸后,他语气幽幽,望向窗外的目光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深沉。
“……”别说了,突然感到会写那些东西做笔名的自己很傻有没有!
瑟拉维雅戴上了痛苦面具。她以手捂脸,借此挡住发红发烫的脸颊,藏在小皮靴下的脚趾疯狂扭动,恨不得立刻原地抠出一个城堡住进去。
菲尼缇斯一直悄悄观察着姐姐,见此模样,他悄悄牵了牵唇。
果然,遇到问题只要笑就行了……
“姐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名字。”他温声说。
“不介意,不介意,是什么呢?”
“是‘菲雅’,迪比亚神话中创造女神的名字。”
“哎?”文盲瑟拉维雅露出了符合人设的困惑表情。
菲尼缇斯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书架边:“书房里有关于迪比亚神话的书吗?”
“不知道哎……”瑟拉维雅一问三不知。
于是两个人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书房里转悠了半天,终于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迪比亚通俗神话考》,在里面找到了关于“菲雅”女神的页面。
迪比亚位于洛维塔帝国西部,与极西的维珍港隔海相望。强烈的阳光、广阔的沙漠和丰饶的绿洲,就是瑟拉维雅对这个国家的大致印象。插图中的菲雅女神,左手执一块石板,右手虚举于胸前,向上托起一只黑猫,浑身棕肤,眼线深浓,凹凸有致的身躯上披着极富异国风情的白纱,是名看起来神秘又性感的女性神明。
“这是迪比亚传说中司掌创造与灵性的女神,传说她经常化作一只看不见的黑猫游荡在人间,得到她眷顾的人,会突然爆发无穷的灵感,做出一番伟大的创新。因此,迪比亚民间常用‘黑猫跃上肩头’形容某些偶然获得的创意灵感。”菲尼缇斯指着插图右侧的说明文字,向瑟拉维雅科普。
“哦哦,听起来很不错嘛!”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她是洛维塔人,弟弟却偏要从迪比亚那里找灵感,但不可否认,无论是菲雅女神所拥有的创造与灵性神职,还是“黑猫跃过肩头时灵感会迸发”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想象,都很合她的胃口。
反正怎么看都比她自己列出的单子好多了。
“那就‘菲雅’吧。”她说。
当然,之所以这样轻易接受了弟弟的提议,还包含了一点隐晦的补偿心态。毕竟是借用了弟弟的名讳,她才成功骗取到米兰达的协助,这让瑟拉维雅对菲尼缇斯充满了歉意,急于用各种方式对他进行补偿与满足。
于是,与投稿相关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此解决。
瑟拉维雅提起笔,无比虔诚地在署名栏签下自己的新笔名,然后将稿纸折叠,塞进写了一半的信封,火漆封口,揣进口袋。
剩下的事情,就看米兰达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瑟拉维雅,一个为了面子可以撒谎做坏事,但又很胆小的打咩恶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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