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夜幕之下,船舱内唐茴男与慕容长安打得不可开交,一百招后仍难分胜负。
江明月偷偷躲在船舱的一个小窗子下,手指只戳开一个小洞,看得津津有味。
长夜漫漫,在这船上也实在难找吃食,她随手掏出一包在岸上顺来的桃干,取出一块小口嚼着。
“进来吧,外头风大,何不过来取取暖?”
唐忘川淡淡地瞥了窗户一眼,只见一个小巧的脑袋从那里探出来,江明月尴尬冲他一笑:“好巧,咱们又见面了呀。”
她的目光早已盯着唐忘川手边的绿豆糕许久。
这不刚好?
江明月一听,立马用手一撑,轻松跳进窗户。
“你是何人?”
灵溪惊讶地转过身来,脖颈上的花斑金蛇跟着缓缓睁眼。
一时间,整个船舱的人都停下来,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哎呀,别停别停,你们忙你们的。”
顶着众人目光,江明月硬着头皮,退至唐忘川的身边说道:“我跟他讨杯茶喝。”
“哦?——”
唐忘川冷哼一记,抬脸看着这个假小子,倒有些不屑:“若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连我给的解药都不要,如今倒是敢主动讨茶喝?不怕我给你下一记更狠的毒?”
“你敢!”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江明月心想此人脾气太过古怪,之前求她救,后又赶她走,现在让自己进来,进来了又偏偏拿话刺她,可真是一个难搞的人。
“你非要这样与我说话不可?”
江明月默默后退一步。
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去,最讨厌跟人耍嘴皮子功夫,更别提唐忘川这样的,任她长了十张嘴,怕也赢不了他。
“怎么,还在生气?”
眼看人就要走了,唐忘川的脸上倒一点都不急。
他慢慢放下手中茶壶,缓了缓,说道:“这来都来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欲将之挽留,哪曾想从唐忘川嘴中说出来的,却是更伤人的话:“不妨你就留下来给我做丫鬟,这里正好缺人。”
“丫鬟?”
短短一句话把江明月激得心口一堵,有些下不了台:“你大爷的。让我服侍你,你倒是得有这个命受。”
江明月两手一抱,转头见他桃花眼对着自己一眨一眨,瞧那一脸的戏谑,才知道在与自己开玩笑。
逗我玩是吧?
故意激我是吧?
好!
姑奶奶我今日还偏就不走了,看看你们如何分胜负!
江明月噘着嘴,一屁股坐在这冷面毒嘴面前,抓了一把瓜子来吃。
这一个个身着华服,打的你死我活的,也不知道图个啥。
不过,她才不管眼面前这些人的来历身份,反正赚钱吃饭,天经地义。
今夜,本是江明月去给王员外小金库除尘的好日子,然而她被这白眼狼耽误了半日不说,后又碰到官兵拦堵搜人,逼着江明月走投无路,只好跳上这艘贼船,改走水路。
细细想来,这一切都跟面前这人脱不了干系。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饿的一个前胸贴后背。
“有什么吃的,别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
江明月捞起面前的绿豆糕就往嘴里塞。
好一顿狼吞虎咽,她又指着唐忘川手里的茶杯,比划道:“你还愣着干嘛,倒茶啊。”
“放肆!你敢命令我家公子倒茶?”
灵溪眉头一皱,她早看江明月这一身穷酸模样不爽,又见她如此胆大妄为,不通礼数,更是嫌弃至极。
“呵,小兄弟,哦不,小姑娘,”唐茴男伸长脖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怕是不知道,我们门主的那杯茶,可没那么容易喝的......”
他刚一说完,慕容长安劈头盖脸的铁掌就劈了下来,害的唐茴男赶紧侧过身子一躲。
二人过招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却迟迟不见胜,没想到这养尊处优的慕容长安的武功竟如此了得,唐茴男只当自己失算。
“你吃你的喝你的,别管他们。”
唐忘川看向江明月微微一笑,他倒了半杯温烫的茶水,小心递过去,对于不远处只身搏斗的二人,那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啧!这埋汰货!
“忘川,这小姑娘是谁啊?你如此给她面子,介绍介绍呗。”
唐茴男话音刚落,另一侧的花娘娘便是冷笑一声。
“还能有谁?这不就是欠我们追风楼一大款子的小兔崽子吗?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那今日我们便新账旧账便一起算算!”
只见花娘娘把小武往地上一扔,被点了穴的小武瞬间动弹不得。
“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说罢,一阵皮鞭犹如蟒蛇一般向江明月直呼过去,吓得她满口的绿豆糕还来不及下咽,卡在喉咙口难受。
“咳咳咳咳,不带这么偷袭的!我没噎死,也要被你吓死了——”
只见花娘娘的皮鞭快如闪电,然而江明月却没有一丝吃亏,她左闪右避,身段灵活如同山野间的松鼠。
显然,这皮鞭对江明月无用,花娘娘索性换上自己的龙虎掌,一掌劈去,声势浩大。
不过,说来可笑,江明月从小就在山野中追逐野兽长大,见这“母老虎”倒也丝毫不惧。
她一身不凡轻功,脚下手上都如抹了麻油,滑不溜秋。
这船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唐茴男与慕容长安的比试已占去大块空间,然而江明月身形矫健,比花姨敦实的体态实在灵敏太多,很快便找了个刁钻的空隙苟着。
“花姨,我就同你老实招了吧,今日你就算榨干了我,最多也就得两三铜板,你那笔银两我可是一分都没留给自己啊。”
“事到如今,你看看我还信不信你!”
花娘娘大吼,肥硕的身子跟着江明月在这船舱里转圈圈,着实是被捉弄的可以。
这只贼猴子跳上跳下,却不见一丝喘气,气得花娘娘怒火中烧。
“你......你个小兔崽子赶紧给老娘下来!今日若再不还钱,休怪我不客气!”
只见花娘娘一边插着腰,一边气喘吁吁,上接不接下气。
“说没钱就是没钱,有钱我还待在这里看你们的脸色?想吃块点心都吃不安生。”
江明月稍作停顿,却不料一个马虎,被花娘娘扯到了一条腿。
哎呀!被逮住了!
“看你这下往哪里跑!”
面对花娘娘龇牙咧嘴地一阵奸笑,江明月连忙一阵挣扎,耍出一招猴子勾树化解,还是自由的另一条腿用力一蹬,在花娘娘的脸上留下一只明显黑脚印,“嗖——”得一下就飞得没影了。
“噗呲——”
一旁观战的灵溪忍不住笑出声,见花娘娘狼狈至此,不免对江明月刮目相看:此人轻功如此卓越,却始终只守不攻,看来并未用尽全力。
“你欠她多少钱?做我的丫鬟,我让你无债一身轻。”
这时,背后的唐忘川倒是不忘喝一口清茶,漫不经心插上一句。
四个人双双打的不可开交,却是一点不影响他品茶。
“想得美,谁要给你做丫鬟。”
江明月轻哼一记,她轻跳至船舱一角,只听另一头,慕容长安也转过身子,对她抛出橄榄枝。
“姑娘你既不愿加入那位兄台的战营,那助我脱身如何?我不用姑娘你做丫鬟,帮我离开此地,我再多赠你两千两!”
两千两?!
真是运气好的没话说,竟是撞上一头肥羊。
江明月听了立马心花怒放,眼前闪过无数金元宝。
她跳至慕容长安身后,正准备答应下来,不料身后顿时飞来无数瓷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江明月身前的船板,最近的一片瓷片,离她只有两个脚指头宽。
“慕容,跟我抢人,你也配?”
唐忘川脸一黑,手中茶壶里的热水顿时泼向空中,他化功运掌,一记飞掌便将那团热水化作一股热气,直接将花娘娘震出三尺外。
“啊——”
花娘娘全脸被蒸气烫伤,顿时痛不欲生,正在地上疯狂打滚。
“打狗也不看看主人,下辈子可别这么蠢了。”
唐忘川面无表情,大袖一甩,欲将花娘娘置于死地。
你骂谁是狗来着?
江明月脑袋一晕,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唐忘川是要下狠手了。
“等等等等——!”江明月看情势不对,连忙上前阻拦:“她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出手这么重?”
“我看她烦,不行?”
唐忘川无心恋战,更不愿做过多解释。他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黑成煤炭!
“要说起狗,江明月,我们唐门的狗,都比你听话的多。”
唐忘川冷哼一声,他满眼狠辣,大臂一挥,下一秒花娘娘便身中三枚梅华钉,七窍流血而亡。
“你!......你是唐门的人?”
这时在旁边看得仔细的慕容长安心中一震,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江湖第一魔教——唐门?
“正是!”
唐忘川抬起脸来,雕塑过一般尖锐的棱角看起来十分冷峻。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座便是第二十一代掌门,唐忘川。”
他......他便是......?
江明月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料到世人闻之丧胆的唐门教主,竟是之前与自己坐在一起看烟花之人。
血腥味在密闭的船舱弥漫开来,惹得灵溪脖子上的花斑金蛇蠢蠢欲动,几番扭捏,最终从主人身上滑落至地,贴着花娘娘的脖子猛吸一通。
江明月看来被吓得不轻,双脚早已不能动弹。
“看到没?我刚就提醒过啦,他手里那杯茶,可不是这么容易喝的。”
唐茴男故意凑到江明月身边,知道她是唐忘川在意之人,更是玩心大起,忽悠她道:“这下好了,你把我们教主给惹毛,下一个可就轮到吸你的血了,小姑娘,可准备好了吗?”
“......”
“你闹够了没。”
唐忘川斜了唐茴男一道凌厉的眼神,全然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两百招还拿不下慕容,你这吐火罗国王子当的可真是丢人现眼。”
“你——”
不待唐茴男作解释,唐忘川不耐烦地一抬手,袖中的三枚梅华钉瞬间飞出。一支散了慕容长安的发冠,另两支直接划破了他的衣袖。
他的手法霸道,不待慕容长安躲避,已经把人吓得全身颤抖不已。
“说吧,楚翰林在哪?我要找他。”
“什么?楚......楚翰林?”慕容长安慌不择路,六神不安,只能不断重复:“你问错了人!”
“跪下说话。”
唐茴男抬脚就踹中那人膝后。
“你,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敢这么嚣张对我,可有曾顾忌后果?”
慕容长安还想挣扎,却被唐茴男按在地上。
抬眼看去,正好让他对上唐忘川貂皮毯子下空荡荡的部位。
那张看起来雍容华贵的毯子不过是他的一个掩饰,这样身有残缺的人竟然是新一代唐门的掌门?!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慕容一脉向来为朝廷办事,你们捉了我,就等于跟朝廷对着干。若再不把我放了,我的人可就追来了,届时无论你们是谁,一个都逃不掉!”
“哦?是吗?”
唐忘川嘴角一弯,到了后半夜他早已乏累,如今也没有招猫逗狗的兴致。
他双手滑动身下的轮椅,一直到慕容长安面前才停下,才折下身子。
“说,你把那个姓楚的藏在哪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在——哪?!”
唐忘川终于露出狰狞可怖的一面,他双目通红,一把掐住慕容长安的脖子,手劲大得几近将对方从地上拎起来,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我再问你一遍,楚翰林在哪?”
慕容长安被掐得满脸胀红,这才知道此人虽没有双腿,武功却是在场所有人里最高的。他浑身上下被一种恐怖的气息包围,仿佛之前的孱弱全是装的。
“我不知......我真的.....”
慕容长安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一侧脸,正好瞥见一旁已是面目全非的花娘娘,心中顿时不寒而栗。
短短时间,花斑金蛇已经吸干了她的血,那肥硕的身子此刻变成一副干瘪尸身,看起来惨不忍睹。
“我说......我说......”
慕容长安脑中乱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他,他,我不知。他去哪里,只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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