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赤兔
丞相府内,丞相夫人邢月灵正教导沈阁瑶成婚礼仪。
屋内熏香郁郁,往常沈阁瑶每句都仔细听着,今日却不时眼神空空地想别处去了。
“阁瑶?”邢月灵蹙眉,“你有在听吗?”
沈阁瑶“啊”了声,看见母亲有些责备的目光,往下低了低头,“抱歉母亲,我走神了。”
“今日怎的这么不专心,四皇子府内可不比家里,事事小心才能在四皇子身边留得长久。”
邢月灵摸了摸沈阁瑶的额发,“母亲虽舍不得你,却也庆幸你嫁的是四皇子。像那个女人生下的沈阁乔,我这几天眼见你父亲眉毛快蹙到天上去,便知她成婚后绝对要倒霉。”
是吗?
沈阁瑶正是因此事生疑走神,方才她来邢月灵这里之前,在父亲的书房门口撞见一个男人出来。
那人身材挺拔,腰间坠着一块玉佩,沈阁瑶扫眼看去,知道原来他便是传闻中的七皇子。
男人生得俊郎无双,漆黑眼眸似波澜不惊,但仔细看去又隐隐压了点笑意。
七皇子十三岁便随东启军北上,常年在外征战驻疆,是被封了“翰祁王”后,近两年才回的京都。
沈阁瑶从前未见过他,今日这一见,才发现徐雍启本人,并不像传闻里那样凶神恶煞。
相反,他有些过分英俊耀眼,沈阁瑶瞥见他时心尖跳了跳。
他好像心情不错。
会是因为沈阁乔吗?
沈阁瑶抿唇,问邢月灵:“对了,沈阁乔今日去哪了,在父亲书房内吗?”
“今日你父亲准她骑马去了,估计在哪片马场疯呢。”邢月灵摇头。
沈阁瑶放下心来,攥紧的拳头松了松。
邢月灵看沈阁瑶,“你怎么不跟着去,那蹄子虽没谱,但学骑术却也不是坏事。”
沈阁瑶闻言仔细整理垂落的裙摆,动作轻轻柔柔,“一个女孩子家,学那些做什么,她若能把心思放到琴棋书画上半厘,也不至于这样无分无寸。”
邢月灵也说“是”,转了转眼,头往沈阁瑶边上侧过去,小声说道:
“你们二人出嫁的嫁妆,我令茉香悄悄去置换了,值钱的都放到你那里。”
邢月灵笑得有几分得意,眉毛飞扬起来,“我的女儿自是要最好的东西。至于沈阁乔,她嫁过去后夫家打点嫁妆,知她如此不受重视,未来日子肯定不好过。”
沈阁瑶闻言错愕一瞬,随后点头,心也跟着邢月灵的话飞扬起来,“谢谢母亲,母亲思虑的是。”
丞相府外,沈阁乔打马归来。
她着男子的骑马服,身量虽小,肌肉线条却流畅好看,一身收腰长摆的猎装,衬得她英姿飒爽。
沈阁乔出了一身爽利的汗,至相府门口她翻身下马,手掌在马背上轻抚,漂亮的小脸贴着马面轻笑。
相府门口的阍吏甲见状大喊:
“我的二小姐!你怎么还把马带回来了,大人可不许你在相府养马的!”
另一阍吏乙轻拉他的衣裳,咳嗽一声,“嚷什么,七皇子的马车还在门口没走,你把他喊出来怎么办?二小姐本来就可能不受待见,他若是看到二小姐这样,岂不是更生气!”
阍吏甲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他们俩小声嘀咕,沈阁乔也没听清,她轻轻拍了拍赤兔的脑袋,仰头和阍吏说话:
“这是马场爷爷送我的。他知我要嫁人,日后不好再去骑马,便说送我当嫁妆了。你们能不能先帮我照看一下赤兔,我进去问问爹爹的意见。”
阍吏甲看了看一脚能踏翻两人的赤兔,“它不会伤到我们吧……?”
“不会不会,赤兔很乖的,我同他说过了。”
赤兔闻言向阍吏投去不耐的眼神,马尾有些烦躁地来回扫动。
阍吏不是很相信沈阁乔的话。
沈阁乔又顺了顺赤兔的鬃毛,赤兔好像乖顺下来半分。沈阁乔对着阍吏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求你们了……”
二小姐那双澄澈透亮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你,谁能说不?
阍吏屈服,小心翼翼地过去牵了那马,“好吧……”
“谢谢你们!”沈阁乔高高兴兴地朝他们道谢,又拍了拍赤兔的脑袋,跳跑着进府。
留下两人一马六目相对。
不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上,有人撩开帘子缓步下来。
徐雍启朝赤兔马走近,阍吏有些战战兢兢地朝他行礼:“翰祁王安。”
徐雍启摆手,看了眼赤兔,“方才进府去的,是你们二小姐?”
阍吏哆哆嗦嗦地回答:“是……”
他们正想着二小姐是不是要完蛋了,却见面前男人轻笑了声,“真可爱。”
“?”
阍吏疑惑抬头,见徐雍启伸手轻抚赤兔的鬃毛。
赤兔在马场算是最性烈之一,今日第一次见徐雍启,在他手下却比真兔子还要乖顺。
他轻抚马面,赤兔甚至打了个响鼻。
“……”
这就是征战沙场多年自带的气场吗?
阍吏在心里暗暗叹服,又听见徐雍启说:
“丞相若是不准你们二小姐养马,你们派人到我府上通报一声,可以养在我府内。”
“啊?”阍吏听得有些懵,“您的意思是…成婚后准二小姐养马?”
“嗯。”徐雍启应声。
若不是之后还要同九皇子徐雍明商议大婚日的对策,他还想再等着沈阁乔出来呢。
可惜没说上话。
不过来日方长。
徐雍启交代完事,重新回到马车上,车轮滚滚,缓缓朝着翰祁王府的方向行进。
沈阁乔回到书房里阁,沈北綮此时还没回来,她先继续摆弄自己没做完的陶艺。
却发现桌上的陈列有了细微变动。
沈阁乔翻开《孙子兵法》,树叶不在距书缝约半寸的位置。
上面也没有沈北綮的批注——沈北綮近来忙得头点地,没工夫理会沈阁乔在书上面瞎画些什么。
沈阁乔蹙眉,又去翻桌上的其他书卷。
然后在“战国策”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放的位置,有她乱七八糟的批注:
【我不懂他们是怎么把姿势拗成这样的】
而那张洁白的纸条上,书写的字迹潇洒狂放,从字迹就能看出写字那人的洒脱与桀骜。
纸张上的字是:
【成婚后我教你】
成婚后……
那不就是那位七皇子的手笔?
沈阁乔脸当即有几分涨红,同时拿笔恨恨地在纸张上画了一个叉。
“呸,臭流氓,谁让你教啊!”
未来夫君发现自己看小黄书,还写了纸条给她。沈阁乔实在又羞又气,半成品陶艺都被她捏得不像样。
正巧沈北綮回来,沈阁乔当即告状:
“爹爹!今日那位七皇子是不是来过了?!”
“是啊,怎么了?”
沈北綮一走进里阁,便见自家女儿脸颊有异样的绯红,往常懒懒散散的人难得气鼓鼓地跺脚。
沈阁乔把那张纸条给沈北綮看,“他乱翻我书,还大言不惭!”
沈北綮盯着纸条看,“字写得不错,好漂亮的行草。”
“这是重点吗爹爹!”
沈北綮正检查自己书桌上的物件有无翻动痕迹——一切都好好的、照着他走前的模样。
他正满意地在心里点头,听见沈阁乔的话有些心虚地摸鼻子,“我忘记了,是我准他翻看的,我想着让他多了解你一点。”
沈阁乔:“……”
真谢谢你啊爹爹。
沈北綮见沈阁乔脸还鼓着,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好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字,七皇子看了没嫌弃你,还说要教你,对你算不错了。”
“对了,他说要教你的是什么,是爹爹哪里说的不够详细吗,拿来给爹爹看看?”
沈阁乔:“……”
她算明白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沈阁乔咬牙,“没关系,婚后我自己问他!”
沈北綮看了看沈阁乔,点头。
而后沈阁乔想起正事,问沈北綮她能不能养马的事。
沈北綮摇了头。
他说:“乔乔,王府不比在家里,七皇子是不会准你骑马的。”
沈阁乔低头,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爹爹。”
“爹爹也是为你好。”
沈北綮拍了拍沈阁乔的脑袋,“这是皇上指的婚,对方又是七皇子。我知你虽不服女德,但为了身家性命,也得事事顺着七皇子才好。”
“我知道的爹爹。”
沈阁乔有些懊丧地低头,“我会当好王妃这一角色的。”
嫁人前沈阁乔可以做无忧无虑的二小姐,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
可是嫁人之后,她代表翰祁王,也代表丞相府。皇储争夺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丢了性命不说,还可能连累到丞相府。
沈阁乔烦恼地皱眉。
沈北綮拍拍沈阁乔的脑袋,“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平安就好乔乔。”
他见沈阁乔还是沮丧的样子,又说:“这样,为了补偿你,库房里有爹爹一些珍藏的书卷,你自己挑两本可好?顺便去核对一下自己的嫁妆。”
“好啊好啊!”
沈阁乔抬头,听见“书卷”二字神采又飞扬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挑,爹爹你可不要舍不得!”
“好,去吧。”沈北綮又说,“那里应该还有一些你娘留下的东西,你也一并带走吧。”
沈阁乔转身去库房的脚步略顿,随后又抬起脚尖,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徐某:不就是一匹马?乔乔想养就养!!
以及库房里有谁在干嘛会被乔乔撞上,老婆们应该能猜到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