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姑娘,你真的很聪明。”
孙若微的诗句自口中缓缓念出,朱瞻基先是震惊,接着便是惊喜,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强烈的杀意。
“只是太聪明的人活不长,而太聪明的女人也不讨人喜欢。”
这一刻对朱瞻基来说有着棋逢对手的惊喜,也有这同类相斥的排斥。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让她接近胡善祥真的对吗?此刻,朱瞻基突然不确定起来。
看出了朱瞻基此时的内心的挣扎和眼中的杀意,孙若微傻傻的笑了:“多谢黄大人的赏识,您还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人呢。”
说着孙若微努努嘴,略带着几分委屈的说道:“我爹就经常骂我,说我看着挺机灵的,就是聪明用不到地方。”
“小时候让我学着怎么鉴定古玩,好继承我们家的古玩行,可我总是分不清真的和假的有什么区别,明明看着都差不多。没办法了,又让我去学医术,好让我有个能安身立命养活自己的本事,但我就是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
“为了让我强身健体,又给我找师傅让我拜师学武功,但我资质太差,所以也就只学了点皮毛,练成了个四不像。”
说着还故意的唉声叹气,仿佛自己就是个学什么都不成被亲爹嫌弃的废物。
一番委屈又黯然的话缓缓说完,见朱瞻基的杀意缓缓消散,孙若微悄悄地松了口气。
真真假假的一番话后,孙若微转而提起刚才的话题:“你爹娘对你想娶那个丫头为妻没有意见,至于你爷爷那里的问题我也帮你解决了,那就只剩下那位姑娘的想法了。”
嗯?
朱瞻基边听边点头,确实,爹娘和爷爷那里的问题都有法子可以交代了,但是什么?胡善祥的想法?
此刻的朱瞻基突然间就尴尬起来。
是哦,好像一直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好像没有对胡善祥说过自己的想法,胡善祥也没有对自己表示过她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朱瞻基恨不得立刻飞回宫里找到胡善祥好好地诉说他的心意。
“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见朱瞻基三两下是收起画卷转身就想走,孙若微忙拦住他。
“你还有什么事?”看在孙若微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的份上,朱瞻基的语气也好了几分。
“你喜欢人家姑娘,那也得有个态度吧,不能光送个礼物就算完了呀。”孙若微一看就知道朱瞻基在这种事情上只怕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这还不够?”在和胡善祥有关的事情上,朱瞻基异常的有耐心。
“当然。”孙若微认真的点头:“虽然她是你家的丫头,但你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家给潦草糊弄过去啊,好歹请人家听听戏,游游湖,踏青赏景,看看杂耍百戏什么的。”
听戏,游湖,踏青,赏景,看杂耍百戏……
朱瞻基心里一动,确实是个好主意。
胡尚仪从小就对胡善祥看得严,这十年间胡善祥从未出过一次皇宫,民间的杂耍百戏她从未见过,往日朱瞻基在宫外闲逛,看见模样精致的小玩意就买下来送给胡善祥把玩,她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想到此处朱瞻基不由微微心动。
可突然他又遗憾起来,带胡善祥出宫的事只怕不可能的。是了,先不说胡尚仪根本不会允许,只怕胡善祥也不会答应。
朱瞻基又看向孙若微道:“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没有?”
见朱瞻基十分上套,孙若微连连点头,又出了几个好主意:“有啊,你可以请对方去喝茶,去逛街。啊,对了,现在是秋天,刚好到了打猎的好时候。你还可以带人去围场打猎,到时候用打来的猎物做一桌好菜,猎物的皮呢,可以做成毛领子,过几日到了冬天刚好也就可以用上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越说越上瘾,孙若微高兴地一拍手接着道:“酒酣饭饱,夜色醉人,正是诉说心意的好时机。那时,你再拿出白玉簪送人,说不定一举就能成功。”
孙若微越说越激动,而朱瞻基边听边觉得这个方法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脑海中已经在设想着胡善祥被自己感动,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和礼物的场景。
当下,朱瞻基一颗心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再没有心情听孙若微说其他的话,三两下卷起画卷就想回宫,却突然被孙若微拉住了袖子。
“等等。”见朱瞻基匆匆就要离去,孙若微忙伸手阻拦。
“黄大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妹妹的。”
这次接到消息来京城刺杀皇帝时,给他们父女俩伪造的身份是一个自小将独女拉扯长大的鳏夫,这位皇太孙又是从何处知道她有一个妹妹?还是自己的真是身份已经被对方查了个一清二楚,尽在掌握之中?
孙若微心情霎时间沉重起来,若果真如此,只怕放出消息让他们来京城刺杀皇帝的计划从一开是便是个陷阱,而被关在锦衣卫诏狱的聂兴他们便是故意被丢出去的鱼饵,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
得到的线索太少,爹爹什么事也不告诉她,可她孙若微却不愿就这么糊涂下去,她不怕死,只怕死的不值。
朱瞻基转身欲走,突然听到此话停下了脚步。
要不要将胡善祥的消息告知孙若微呢?
朱瞻基有些犹豫,想了想,终究还是胡善祥的安危占据了上风
先不提孙若微现在已经暴漏的刺客身份,他还要留着人顺藤摸瓜好把隐藏在暗处的刺客一网打尽,此时让胡善祥和孙若微见面委实不是合适的良机,不过倒是可以提前先和胡善祥通通气。
想罢,朱瞻基开口道:“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孙若微这个名字,她是这她姐姐的名字。”
也不知道朱瞻基的记性是好还是不好,明明当时胡善祥说的姐姐的名字是若微,因为一句吐槽的话却被朱瞻基记成了她胡善祥的姐姐叫孙若微,并且还凭着这个名字找到了人,这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
孙若微?
孙若微听了却只觉得失望。
原来是凭着名字找人的,那定然是找错了,找人的并非是自己的妹妹。
她的原名是景若微,孙若微这个名字是当年孙愚带她逃离应天后改的,若妹妹还在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更遑论找人,只怕这是个同名不同姓的人罢了。
想到这是个巧合,根本没有什么妹妹的消息,孙若微微微黯然,朝朱瞻基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久没有再多问,转头以天色太晚怕家中老父亲担忧为由向朱瞻基提出告辞。
想着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而且锦衣卫诏狱中还有孙若微在乎的人等着搭救,朱瞻基便没有在意,招呼下人将孙若微送出门并派人去跟踪看守之后,便带着簪子和画回了宫。
一路上朱瞻基紧赶慢赶的,踏入宫门的时候终究还是晚了,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
宫中的规矩本就重,宵禁更是严格,想到这时候胡善祥也出不来见他,有事也只能明日再说,朱瞻基只能无奈的先回了东宫。
回了自己在东宫的住处,朱瞻基在猛虎图上提了字后,便派小太监将画给太子爷送去,准备洗漱一番早些睡下,待明日早早起了好去约见胡善祥。
这样想着,朱瞻基不由心情大好,美美的沉入梦中。
夜间,虽然时辰已经很晚了,但因着番邦供奉的礼仪和章程需要胡尚仪负责,忙碌了一日下来浑身疲累的胡尚仪和胡善祥还没有睡去,而是躺在床上正轻轻地聊着第二日的事仪。
以离得远,怕说话声音太大声容易惊了巡逻的宫人;声音太小又听不清为由,胡善祥又腻歪的缠住了胡尚仪要和她躺在一张床榻上。
对于胡善祥亲近自己的举动,胡尚仪面上佯装嫌弃,实则心里很是受用,见胡善祥硬是不怕自己的冷脸亲亲热热的缠过来,胡尚仪只能无奈的让抱着枕头让人上了自己的床榻。
“明日的接待仪式太子妃安排在了凤仪阁,由安贵妃全权处理,到底是一个地方送来的,在这宫里也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在宫事上,胡尚仪惯常是想事周全的。
“安贵妃?此事不是太子妃负责吗?”
胡善祥疑惑地转头问道,虽说只是个番邦特使进贡秀女而来,可安贵妃到底也只是个妾吧?虽然皇后早逝,但太子妃执掌后宫大小事宜数年从未出错,怎么也轮不到这位不受帝宠的安贵妃吧?
安贵妃是永乐七年被送进来的后宫,当时也是被当做礼物般被进贡给了皇帝。明明是个花样年华的妙龄少女,可因着不受皇帝宠爱,被临幸的次数胡善祥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因此一直没有身孕。
胡善祥见过对方初进宫时的明媚娇艳和生机勃勃,可上一次见对方时却被对方那恍若暮年老人的枯萎的模样而感到心惊,这才不到三年啊。
“太子妃仁厚,想着这会儿供奉给皇上的婴宁公主和安贵妃是一个地方来的,彼此间关系亲近些,日后也能有个说话的人,所以才将此事交于了全贵妃。”胡尚仪不紧不慢的给胡善祥解惑。
“哦。”
胡善祥点点头,想起皇帝的年纪,不由心里一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姑姑,那这个婴宁公主多大了?”
见胡善祥满脸好奇的模样,胡尚仪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十六。”
十六岁啊……
胡善祥怔住。
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妙龄少女就这样被当做礼物进贡给了一个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日后只能在这方寸之地的后宫中了此残生,有个孩子还好,哪怕是个公主呢。可若是没有孩子,那么在皇帝驾崩后,还会有被殉葬的可能,只这样想想,胡善祥就觉得不寒而栗和对这位明日进入后宫的婴宁公主的深切同情。
“行了,早些睡下吧,明日你也一起和我去凤仪阁准备接待事宜。”
或许是看出了胡善祥心里的想法,胡尚仪不想再说下去,她了解胡善祥的性子,这么些年了也没被这深宫磨去骨子里的善良,只能淡淡的提醒着。
“知道了,姑姑。”
胡善祥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虽然她也很同情对方,可以她胡善祥的身份想帮人也只是无能为了,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稀罕自己的帮助,就凭她一个小宫女,更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帮人,找死还差不多。
夜色渐深,听着耳边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胡善祥也缓缓地陷入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