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打得似乎比昨天更厉害了。
解雨霁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观察他眨得有点快的眼睛,和不安地甩动着的尾巴,迟疑地问道:“你是......害怕打雷吗?”
听到这话,小狗摇动的尾巴停了一下,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蹙眉,语气有点生硬地回答:“我没有。”
话音刚落,殿外便白光一闪。
几秒之后,响起一声巨雷,震得解雨霁的耳朵都有点发麻。
与此同时,小狗在她面前完全无法掩饰地炸毛了。
他原本半垂着的耳朵飞了起来,极为蓬松的尾巴更是直接炸成了蒲公英。
解雨霁:“......”
小狗:“......”
小狗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微微侧身,试图把自己炸起来的尾巴按回去。
他修长的手陷进柔软浓密的白色绒毛里,也许是为了舒缓紧张,一下一下地把绒毛捋顺。
“别玩尾巴了。”解雨霁盯着他的手,“我相信你不害怕。”
小狗的头微歪了下,大概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假,片刻后才补充道:“……我没有让你陪着我的意思。”
闻言,解雨霁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挥了下手,菌丝在床榻前方缠绕出一张软垫。
解雨霁问:“你今天睡这儿可以吗?”
小狗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大概也是困了,一手按在软垫上,整个身体随即便蜷了进去。
软垫很有厚度,小狗一躺便陷到了里面,但是长度不太够,他的尾巴便露了出来,托在地上。
外面的雷声每响一次,小狗的尾巴便要僵直一次。
两人只隔着一帘床幔,解雨霁将小狗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小狗整个人都被围在菌丝里面,一只手扒在软塌边缘,指节微微泛着白,尾巴因为持续的僵直已经有些发颤。
解雨霁越看越疑惑,越疑惑便越是想看......雷声确实有些吵嚷,但总至于让人怕成这样。
她想开口叫小狗一声,但想了一会儿,没想出要怎么称呼,便“嘬嘬”了两声。
听到这样逗小狗的声音,他僵直的尾巴软了下来,晃了晃。
然后才是有些发闷的声音从软塌中传出来,“干嘛?”
解雨霁:“你为什么怕......不喜欢雷声啊?”
小狗扒在软垫边沿的手滑了下去,应该是换成了平躺的姿势。
他像是不知道要怎样准确表达,语气带着点迟疑,“嗯,我不是不喜欢雷声。”
“嗯?”解雨霁疑惑,“那你是不喜欢什么?”
小狗回答,“我不喜欢让雷声来的东西。”
这个回答让解雨霁更疑惑了,“让雷声来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小狗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但他也不想不理解雨霁,于是有些没头没尾地道:“打雷是因为,他们讨厌我。”
解雨霁蹙眉,“谁?”
小狗没再回答了。
他会说的“人话”不多,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措辞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解雨霁只好自己理解,“是你讨厌那些雷声吗?”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方才在冥想时见到的情境,紫殿手中那把可以控制雷电的雷刃。
他手上戴着黑色盔甲,只露出修长的手指和清晰的指骨,握住雷刃的时候,狂风骤雨瞬间停驻。
“你讨厌雷声的话,我做一把雷刃送给你吧......对了,你知道雷刃是什么吧?就是由雷属性灵气凝结而成的法器,可以控制雷电。”
雷刃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难做,只是绝对做不到紫殿手里那把的威力罢了,停歇、削弱普通雷电的程度,解雨霁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狗此时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解雨霁。
他其实还是没有理解清楚“雷刃”是什么,但是如果是红蘑菇送给他的东西,他应该是想要的。
解雨霁看到他的尾巴甩了甩。
“想要。”
小狗说,“如果你愿意送给我。我会很开心。”
就算是在妖域,那些通了灵智的妖兽,也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表达。感受到小狗赤-裸-裸的情绪,解雨霁觉得新奇又高兴。
“好。”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我明天就开始准备。”
妖域青都,仙人地。
仙器府众人前往灵木森腹地降魔,中途仙阵却出了意外,被迫在此地稍作休整。
少主的未婚夫婿,花枝上,此时也在一行人中。
在听到危无芳少主最新的消息之后,花枝上的表情变得很是糟糕。
却并不像是担心,更像是某种没有得逞的遗憾。
“仙器府的一个弟子已经找到了少主,将少主的消息通过灵简传给了我们。殿下放心,少主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我们只需在此处等待少主归来便可。”
听着这“安慰”的话语,花枝上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他转而询问危无芳的大致方向,准备去迎一迎她。
毕竟,花枝上此行就是为了与危无芳结下些羁绊,若等着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他岂不就是白走了这一趟?
然而不等他得到回答,门外便传来一沉沉的女声。
“不劳烦殿下相迎,我已经回来了。”
柳枕绵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并未随危无芳进到殿内。
故而,就算世事发展于天书产生了这么多变化,她也并未提前与花枝上重逢。
此时的危无芳已经整理好了行装,看不出半分狼狈,她走至花枝上面前,举手投足间都甚为从容不迫,却也尽显疏离。
她只是微笑着道谢:“花枝上殿下。多谢关心。”
花枝上与安然无恙的危无芳对视,纵使心中再有不甘,脸上还是缓缓露出一个甚为温柔的笑容。
他开口,语气也很是真诚,“少主的伤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闻言,危无芳不解风情、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放心了,殿下便请回吧。想来殿下还要忙着处理木州的政事,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殿下的时间才好。”
花枝上:“......”
他并不喜欢危无芳。
当然,这话并不是仙器府少主为人有何不妥的意思。
危无芳行事举止并无违逆大道之处,以花枝上的修养,不会允许自己对她恶意相向,哪怕只是腹诽。他心中的想法只是,危无芳这种女子,完全不是讨他欢喜的类型。
作为仙器府的少主,她出身太高、天赋太好、眼界太宽,在爱情关系之中,难免强势。
花枝上还是喜欢娶小意温柔的女子为妻,比如柳枕绵,那个他在凡界认识的女子......只可惜,为了天下大道,他不得不忍痛假意与她“断情绝爱”。
枕绵不知道内情,一定以为他那些断绝关系的话是出自真心。
她一定悲痛得不可自拔。
每每想到这里,花枝上的心中便充满愧疚,便也更加不能与眼前的危无芳交心了。
更何况这个仙器府少主还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此时,木州君师姬休站了起来。
他走到花枝上身侧,冲着危无芳行了个礼。
“殿下听闻少主失踪,连夜赶来此地,可见心中关切之情。如今见少主安然无恙,想来殿下也还有很多话想对少主说。不如二位单独聊聊。”
闻言,危无芳挑了下眉,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正好。我也有话想与花枝上殿下说。”
她用下巴点了一下门外的□□小路,“殿下,这边请。”
瞧着危无芳的神色,花枝上心中莫名有些不大祥瑞的预感。
他回头看了姬休一眼,见到对方略带安抚地微微点头,才稍稍心安下来。
一直以来,作为花枝上的老师,姬休都是他的主心骨。姬休总是能料事如神,任何时候,只要有姬休辅助,花枝上总是可以安心。
他回给危无芳一个微笑,跟着她走了出去。
木都处于仙域与妖域的交界之处,是以这里的仙人域原本是很热闹的。仙器府花了重金,才包下了这里,清除了闲杂人等。
此时,这条小路上,只有花枝上与危无芳两人。
“危少主,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花枝上温和地看着她,贴心地开口询问,“少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必有顾及,你我不日便要成亲,照顾你、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危无芳站在花枝上身旁。
她比花枝上矮上一些,但穿着金履,又束着高马尾,体态挺拔,此时几乎与花枝上平视,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看过去,让他口中的“照顾、保护”之类,违和了起来。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花枝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
危无芳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道:“我想和殿下谈的事情,正和我们的婚事有关。”
花枝上:“……少主要和我谈什么?”
危无芳神色认真,“婚期推迟一些吧。”
仙器府的辅助是花枝上成为木州州君的必要条件,听到这话,花枝上马上急了起来,“为什么?!”
危无芳与他对视,“殿下也没有喜欢我吧?”
花枝上一愣,“……少主何出此言?”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因为我之前也清楚你我之间并无感情。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这个。”
花枝上想要开口解释,被危无芳抬手制止。
她继续道:“我从前只是觉得,与你结亲,我能完成化形,修炼上进入另一个境界,你也能得到我的辅助加持。你我因利结亲,并无不妥。”
她的语气一向坚定自持,带着不容人拒绝与反驳的气势,花枝上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去反驳这话中对结亲的功利之言,而是顺着她追问了下去,“那为何如今要推迟婚期呢?”
“很简单。”
危无芳理所当然道:“以前答应结亲,是因为我想化形,现在要推迟婚期,自然就是因为我暂时不想化形了。”
花枝上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不、不想化形?”
危无芳:“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究竟要化成阴剑,还是阳剑。”
这话仿佛一道雷似的,劈在花枝上身上。
“修炼之路,心境尤为重要。以往我对自身的思考还是太少了,我能预感到,我若真的随便化了形,心中必生魔障,日后会是我的大阻碍。”
危无芳说的不错,在天书中,她有圣剑的血脉、高超修炼天赋、仙器府这样强横的后台,可谓是将金手指通通点满,定位却只是一个给男主送终极大宝藏、阻碍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工具人。
她的修为停留在三字殿水平,因为心境局限,再不能提升。
“以前我并未想过这些事,但很幸运,有人点醒了我。殿下,你等我想明白了,我们再商量结亲之事。”
“当然,你也可以另寻佳人,我自当祝福,且日后也会尽力相助。只不过……仙器府的镇府之宝,便与你无缘了。”
危无芳一向喜欢将话讲清楚。
听到这样条清缕晰的话语,花枝上并未回应,只是默默扫视她的全身。
他身上有姬休赠予他的特殊法器,敏锐地从危无芳身上,感受到了精红族圣兽的气息。
是那只玉蝉。
“有人,点醒了你?”
花枝上对上危无芳的眼睛,微笑着开口,“不知道是哪位……心境如此超然的高人?”
就算是妖域圣兽。
阻他兴天下太平大计者,也只有死路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好消息。
女主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