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道歉,如果就这么接受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但不接受的话,保不准对方反而恼羞成怒了。
我有时候还是喜欢赌一把的,所以只是笑,笑得江森脸色都有些奇怪了。
江森的表情逐渐有些冷,握住手腕的力道也松弛了,他显然有些纠结。几秒后,他恢复了较为高傲的样子,再一次道:“是我误解了。”
隐去的自然是重复的道歉。
这个时候再不说话,可真会出事。
我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如说接受与不接受没什么区别。我不是你,我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穷人,我又能做什么?”
“我会补偿你的。”
江森道。
我看见他说这话时,薄唇牵动着面部肌肉,让他显出了些不甘来。
笑死了,这有什么好不甘的,因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的拒绝又下了你的脸?
江森感受到我的沉默,试图辩解道:“当然,我知道你可以找到工作,但工作与工作之间的差距你也知道。我可以找一份适合你的,相对不那么麻烦,而且薪酬更好一些的工作。这既是我的补偿,也是你的报酬——”
“只要你接受道歉,并且保证事情结束后再也不接触亚连。”
江森又对报酬进行了定义。
“哎。”我叹了口气,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江森显然有些不适应,微微侧过脸,盯着我的手,“你——唔——!”
他的疑惑终止于一声闷哼中,因为我狠狠擂了他肚子一拳。他的神情出现刹那的空白,瞳孔颤动了几秒,神情从迷惑转向诧异再到愤怒。
“你疯了吗!”
江森弯了腰,眼皮痉挛,眼角有些红,对我吼道。
他显然很疼,甚至踉跄了几步。
此时不打,之后就没机会了,得趁热!我没有松开手,又趁着他还没彻底意识到发生什麽,再狠狠擂了他一拳。
江森仰头,再次压抑住痛,一把甩开我的手就要挥拳过来,被我一把攥住往后推。
我跟他就和打太极似的,一路踉跄到车子旁。
“砰”的一声撞击后,江森被我按在车边。
叫声姐姐,命给——
不对,不是这句。
alpha,你引起了我的注——
草了,也不是这句。
我一面将他摁在车身上,一面迅速在脑中读档,终于找到了一些台词。但我刚想好,他就已经挣脱并钳制住了我,一个翻身间,他把我的手反剪到身后。
“砰!”
又一声震响,他的手按住我的后脑将我摁在了车上。
“不识好歹的货色。”
江森低声道。
我努力拧头看他,笑起来,“对不起。”
江森怔了下,“什么?”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以为你是那种只想狗仗人势的人,我误解你了。”我说完的瞬间,他更用力摁我脑袋了,这一刻,我脸上的肉都瘪了,但我忍不住大笑出来,“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气,我一天受八十次,但我没有生气。因为我的人生只能如此,不甘、愤怒、埋怨都只能咽下,它们就是滋养畜生的草料,不是吗?如果我比你要身份更高贵,我也会为你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搞不好执政官都可以让你当哩!那时候你肯定就会接受我诚心的道歉了,对不对?”
江森的脸色有了变化,“你——”
“我与你一样是人,为何有如此分别?”我打断他,“还是说,没有分别,只是你觉得我就理当接受这种交易?”
江森的怒火逐渐熄灭,具体表现在他松开了按着我的手。
我再次跟水蛭似的顺着车往下滑,疼,真他妈的疼。
这b明显练过,真不公平。
我半蹲着,揉搓着手臂。
清凉的夜风吹过,江森低下头,下颌线依然锐利漂亮。他摘下手套,俯身,朝我伸出那只修剪过指甲的骨节分明的手,“对不起。”
我也伸出手。
他将我拉起来。
江森显然又经历了一番骄傲与良心的殊死搏斗,当然,这一次,他的良心又占了上风。
我看着他道:“我原谅你。”
我又道:“这一次,上一次,每一次。”
江森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为我说完后,他脸上浮现了愕然,原本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似乎在搜索应对策略。
小子,我出拳从来不讲章法,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江森酝酿了下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他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很显然这时候没了自信,还得对答案。
“你打了我,我打了你,很公平。”面对这场博弈,我先是来了一套常规友情破颜拳的前摇,然后迅速取消前摇打出真正的技能,“但我觉得你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对于你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很难了。所以原谅了。其实不用你说,也不用你安排工作,更不用你道歉。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不会接近亚连的,不如说能让我捶你两拳,反而是我赚了。”
江森静静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露出笑。
他说:“我现在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好自信,我喜欢,祝你一直如此。
我眨眼,憨笑。
此刻的气氛其实有些尴尬,毕竟我和他不是纸片人,不可能马上就变成好兄弟。
我猜江森也是如此想,因为他试图跟我说笑,并且说了一个很烂的笑话。
他说:“其实执政官对我来说,并不算值得期待的好工作。”
我牙齿咬碎了。
那工作在我眼里算是土皇帝的职业了。
这下属实是我幻想东宫娘娘烙大饼了,笑了,笑得想死,哈哈。
那一晚过去,我与江森也仅仅见过一两次,也只是站着一起聊聊天。基本流程就是他来探望亚连,见到我聊一会儿,然后上楼看望亚连,三分钟内带着伤下楼继续跟我聊一会儿,然后离开。
我就跟个npc似的,守在楼下。
这次也不例外,江森仍是阴沉着脸往外走,跟医院门口的我对上视线,怒气逐渐消散,只剩几分不耐。
江森一面朝我走来,一面道:“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我刚抽出一根烟,还没回话,他便又低头看着我:“给我一根。”
你他吗这么有钱怎么还管我要,我是真的没钱,抽一根少一根啊。
我抖了抖烟盒,发现空了,于是我没搭话,只是拍了拍一旁的台阶。
江森蹙眉,有些不大情愿,却依然坐下了。
我道:“感情,不就是不由自主么?就像他喜欢你,你却忍受不了他一样。”
“这算什么喜欢,算什么爱?”江森很不习惯说出这种台词,说到“爱”字还迟疑了下,很有几分骄矜公子那种不信任感,“我现在只觉得他恨我恨得要死,只想折磨我而已。”
江森顿了下,道:“而且他为什么还不放弃用你来激我?即便——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我笑着整理了下衣服,偷偷嗅了嗅身上。
虽然知道他应该看不见痕迹,但还是有些心虚。
我倒也没有这种爱好,只是亚连确实比较难缠,即便没到标记那一步,但他好像执着要做一些黏糊的行为。例如拥抱,例如接吻,例如咬我的腺体。
我猜或许是分离焦虑。
“叮——”一声过后,我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烟雾弥漫在空气之中。
江森道:“给我一根。”
我笑了下,“就这一根了。”
江森叹了口气,又道:“私人飞机得到了凌晨的航线许可。”
“所以?”
“明天下午我们就会准备离开,凌晨登机。”
“那不是很好。”
江森若有所思,又道:“到时候,你——”
“不要再提工作的事了。”我笑着打断他,又摇头道:“不是自己争取到的,毫无意义,当然,我也渴望清闲又能在中心城内环城的工作,只是觉得没必要。”
给你划重点了,你最好自觉点。
“那我很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呢?”
江森笑道。
很上道。
我立刻做思考状,好一会儿才道:“保安?”
江森有些无语,“就这样而已?好歹也是个alpha,这么没志气?”
“对啊,你知道,我辍学了两次。”我拖长了话音,很不好意思,“其实偶尔也想能学习的,但上学就不能赚钱了,就想找一些清闲时能看看书的工作。”
江森嘴唇张合几下,闷闷地“嗯”了声,立刻转移话题:“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不过,你估计也不想见到这种人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我转头问他。
“我一开始对你的敌意似乎太重了。”江森沉默几秒,开始反向和我草人设,还是经典霸总回头的人设,“其实我和亚连早在你之前就有很多问题。”
“他的身份很尊贵,但他又很讨厌的身份,认为身边人都在谄媚。”江森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手指敲击着膝盖,“可是恕我直言,他除却他的身份什么也没有,当然,或许还有他的胡闹和空想。他在许多文学影视作品中找到了他的白日梦,那就是一个无条件尊重支持他的伴侣,这个人必须体贴,又要温柔,还需要满足他当王子或公主的幻想,或许还需要用生命爱他?不好意思,不太懂。”
这不纯纯恋爱脑,哄不就完了。
我不太懂他的不太懂。
江森支着脸,面上又浮现出那种有些讥诮又锋利的笑,英俊的脸便陡增几分轻慢感。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重量级的畜生,“明明只要完成标记就可以解决了,omega,不就是那种生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alpha垂怜,不然也不会被保护起来。”
“标记不能解决一切。”我想了一会儿,又道:“起码omega可以选择让谁标记,不是吗?”
江森道:“很重要么?”
他望着我,意味深长地道:“他身份尊贵,我难道差了他去?”
我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你确定你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
江森仿佛这才意识到,在朋友这层关系前,我是亚连的“爱慕者”
他有些尴尬,却显然不习惯道歉与解释,只是昂了下下巴,“跟我一根。”
“没有了。”我晃了下烟盒,又取下唇边剩下的半根,拇指与中指夹着道:“不然你凑合一下?”
我笑起来,又耸肩,“开玩笑的。”
但下一刻,江森却捏住了那半根烟,“也行。”
我:“……”
不是,我不是认真的,我就这半根了。
还回来啊,草了,你怎么真拿啊。
我内心疯狂计较起来,却看见江森神色奇怪地捏着烟,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顿悟了,原来他是觉得这样是亲昵的行为,以表歉意。
大哥,你不抽还给我啊!不需要歉意!
我盯着烟耳的视线过于火热,以至于江森也注意到了,然后立刻误会了。江森将烟塞进嘴里,烟雾朦胧了他深邃的脸部轮廓,也寒了我的心。
江森有些不适应地道:“好辣。”
“因为是廉价的烟草。”我颇有怨念,却仍然道:“不习惯吗?”
江森抽了一口,夹住烟,点头,“嗯。”
他又道:“不过不讨厌。”
我懒得多说,也不敢多看,真怕跟他打起来抢烟头,只是起身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我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声。
……浪费了。
真的好浪费。
刚回到病房,门还没关上,亚连就冲过来质问我:“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人!”
“江森他——”我欲言又止,“找我聊了一下。”
“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他为什么不赶紧死掉,为什么每天都要来烦我?!”亚连像个上了发条的电动娃娃,开始一面走一面发疯,还不忘拽着我絮叨,“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走,好讨厌。他们都好讨厌,我受不了——我害怕……”
他撞进我怀里,抱着我的力道越来越近,“你带我走好不好?算了,你是废物,你做不到。”
我:“……”
不用强调哈,我心里清楚。
“可是我想见到你,我不想看见他们。”亚连抱得更用力了,身体蜷缩着,说话都要贴着我耳朵,“我把你藏起来吧,偷偷带走。”
“但是怎么藏呢?”我轻轻拍他的肩膀,一面拍一面将他往病床带,“如果被发现了,我会死的。”
“他们不敢的,就像上次那样好不好?”亚连觉得自己想到了个绝妙的注意,褐色眼珠亮晶晶的,“我用死威胁他们,也不要禁足,也不要你有问题。”
“然后呢?”
我问。
“然后,把你放在我身边。”
亚连顿了下,又说:“只准你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一样,眼睛弯起来,肩膀抖动起来,神气十足,“就算结婚了也没什么,你还要一直待着,陪着我。”
啊这,你怎么觉得别人甘心戴绿帽呢?
我暗暗想,但却安抚道:“冷静一点,你现在只是在和他置气而已,我们不可能的。”
“我没有和他置气!”亚连声音高亢起来,脸颊泛红,“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
他已经被我带到了病床上,我揉了下他的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
亚连像是被戳爆的起球似的,颓靡起来,随即又大发脾气,“滚!我不要休息!你滚开啊!”
“好。”我松了口气,走到一边拉上窗帘,“我这就离开。”
窗外景色是很好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晴朗,微风徐徐。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先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逗弄着面前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孩。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那青年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眼睛微微睁大,面上露出爽朗的笑。
我愣了下,身后却正好在此刻被一道力道撞上。
亚连从背后抱住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青年笑意僵住,眼睛眯起来。
亚连:“你在看什么?”
“哧啦——”
我火速拉上窗帘。
“没,只是觉得——”我掰开他的手,有些难过地道:“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亚连,我们明天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我只是你生命中不起眼的过客而已,你为何总要说这样的话?”
亚连蹙眉:“我——”
“不要再说了,你好好休息。”我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树下已经空无一人,“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将亚连按在病床上,不等他说话就迅速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在医院走廊快步走着,脑子一刻也不敢停。
妈的,这几天在医院浪费时间了,怎么忘了他!
我刚下楼梯拐角,直接迎头撞见那青年。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是谁?!陈之微!你他妈的在这里照顾谁?!”
这一刻,我感觉我脑子上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危”
有什么比领导的儿子更难应付的?
答案是没有。
他攥住我的手往上走,“刚刚从背后抱你的是谁!带我去找他!”
这一刻,我的脑子再次哼起了歌: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孔……
别唱了,想想办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微的脑子:吹口哨,唱歌(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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