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重,一场淅沥沥的小雨压下了白日里的炽热,半点星子也无,衬得路黑难辨。
解玉不顾冷湿,伏在了荀随居处院外的围墙上,眯着眸子观察着院内的情况。
荀随还未歇息,如豆灯火影影绰绰地抖动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阵冷风扫过,解玉换了个姿势,将剑抱在怀中。
他在外门弟子院里待了近三月,好不容易摸清了荀随的住处和大致的起居习惯,为的就是今日。
待那烛火终于熄灭时,他撑在墙上,直起身子。
但不等他跃下围墙,后衣领便被人揪住了。
他的心一紧,下意识摸到了剑柄上。
“嘘——是我。”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忽地响在耳旁,如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刷在了他的心头上,痒痒的。
解玉揉了把烫红的耳朵,在漆黑的夜里寻到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他只得重新趴回墙上,问道:“你来做什么?”
“偷功法啊。”裴寻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惹得解玉笑出了莹莹虎牙。
他斜睨着身旁的人,笑意一派通脱:“是怕我抢在你先,心急了?”
“怎么可能,我心态特好。”裴寻今小声道,“做咱们反派这行的,没别的优点,只要血条没被砍没,就能一直往前冲。区区一个秘籍,算不得什么。”
她说了一大通,解玉却是一句也没听懂。
他想问明白,“反派”是哪一行,“血条”又为何物,却怕透出底细,被她当作什么也不知的蠢物。
由是,他只在心底琢磨,面上则又望向了眼前几栋黑漆漆的房屋。
“你我虽同族,可秘籍却不能相让。”解玉扬眉道,“听闻秘籍中有一剑法,可毁天灭地,我定要学了去。”
裴寻今忽然有种回到了以前停了电的晚自习的感觉,那时她常躬着身子和同桌唠小嗑,嘻嘻哈哈的逗趣便能挨过无聊的一晚。
由是,她下意识道:“你要成仙?”
“谁要走那无趣的路?”解玉一哼,“我这一生,注定在风吹雨打里闯过。”
裴寻今趴在湿冷冷的石墙上,问:“那你修了剑法做什么?”
“自然是——”解玉忽地止声,暗骂自己又被她给绕了进去,“与你何干!若是多问,小心我叫人拔了你舌头!”
裴寻今乐了:“解小爷大气,一瞧着人,就能把她的五官四肢尽想出归处。头拧了装酒,那舌头拔了做什么?”
解玉知她是在打趣自己,倒也心大不恼。
“你安静些罢,待闹来了那瞎子,我可不管你。”
听他这样称呼荀随,裴寻今却是有些不快。
“大师兄的眼睛是为民除害才受伤的,你如何这样作践他?”
不知怎的,听她这样维护荀随,解玉忽地来了火气。
“作践?”他冷笑一声,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那你可知,他除的都是什么害?”
“什么?”
解玉慢悠悠地转过视线,在黑暗中盯准了那愣怔的眼,缓声道:“正是你我这样的妖族。”
“大师兄……”裴寻今言语干涩,“大师兄也并非是非不分,什么妖都斩吧?”
解玉:“那你冲过去,告诉他你是妖,我看你有几个脑袋由他斩。”
裴寻今却是杵了。
她还是信任荀随的道心的,妖都跑到青斗宗里了,再不斩,连她都觉得不像话。
她正要再说话,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雪松香。
“有人来了!”裴寻今倏地推开解玉,“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漆黑夜空,直直朝他们斩来。
白光斩过,竟生将围墙劈出了一道裂痕。
裴寻今摔倒在地,但顾不得疼痛,起身便将解玉推开:“快走,是荀随来了。”
她竟不知道,荀随是这般冲动的性子。
连来的谁都不清楚,便直接出剑了。
解玉也摔得眼冒金星,等稳住了心神,才摇头:“走什么走,即便是荀随的师父来了,我也不怕他。”
黑暗中,裴寻今已望见了那带着寒光的剑刃。
“你若还手了,那我俩都要暴露,不仅拿不到秘籍,怕是连山门都出不了了。”裴寻今冷静道,“我与他打过照面,再编个理由,他不会为难我。”
解玉沉思片刻,才道:“那我——”
话音未落,又是一剑斩来。
“走罢,我一会儿就回来。”裴寻今急忙把他往外一推,避开剑光后,才踩着掉下的碎石,往院内走去。
“荀师兄,是我,昨日还来送过茶。”
荀随提着一把通体全黑的剑,听见声音了,才侧过身,望向她这边。
“可是裴师妹?”
“正是。”裴寻今笑着说,“师兄好剑法!这一剑,只怕青斗山的山头都要被削矮两丈。”
不同于昨日的亲和,荀随神情冷漠,并未收剑,只问:“这么晚了,师妹有何事?”
说话间,裴寻今借着廊边的淡淡烛光,望见了伏在他脚边的一个毛团子。
它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荀随的衣角不肯松手,不住打着哆嗦。
分明是昏暗的夜里,她却清晰看见,毛团子的身上围绕着淡淡的黑气。
她仔细一想,忽地记起,白天里小幻兽身上也隐隐能看见这黑气,只不过并不明显。
“是……”她收回目光,定定望向荀随,“幻兽。荀师兄,我是为了这小幻兽来的。”
“幻兽?”荀随的脸上划过一丝困惑。
“今早入宗试炼,想来是师兄的小宠帮了忙吧?”
荀随仍未收剑:“又如何?”
裴寻今:“那小幻兽今天受了伤,我放心不下,犹豫许久,才想来看看。”
“受了伤?”荀随听了,下意识低头,却因看不见东西而轻蹙起眉,“我不知道此事。”
语气听着,倒像是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