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凉叫来刚才给他递资料的小助理，让他去通知里面的人，就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拍。
小助理应了一声，一路小跑。
祝凉瞥了眼一旁不知道发什么愣的女人，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迫使她回神。
时泠庆幸自己今日没扎发，掩在乌发下的耳廓滚烫，连带着她的羞赧一并敛去。
脑海里久久盘旋着他方才叫那句“妹妹”的余音。
“不是要跟着看看？”祝凉问。
远处喧闹声渐起，由远及近，人群簇拥之中的女人容貌昳丽，身材姣好，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敲击声，凭空生出些淡漠的距离感。
时泠被吸引去目光，忙着感叹女明星的美貌，完全没接收到祝凉的问话。
男人眸子眯了眯。
有人只顾着伸长手臂录像，机械地跟随人群移动，没注意下一秒要撞上时泠。
祝凉伸手拉了她一把。
时泠不设防，往后退一步，堪堪避开那位即将踩到她的工作人员，却失了重心。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捞住身边离得最近的东西。
“呲”一声。
时泠稳住身形，抬眸撞上面前祝凉黑了一个度的脸色。
意识到自己扯的是他的外套，她立刻松了手。
祝凉今日穿了件千鸟格的毛呢外套，为了露出里面精心搭配的卫衣内衬，他只扣了外套中部的两粒扣子。
而此刻，两粒扣子中靠上的那一粒，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人来人往的水泥地上。
祝凉索性将另一颗扣子解开，外套敞着。
时泠装无事人地蹲下捡起扣子，还给他，“你扣子掉了诶。”
祝凉被她气笑，反问道：“怎么掉的？”
她装傻：“不知道，我看见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地上了。”
“是吗？”祝凉扬眉看向她。
他的视线一向都带着能将人看穿的压迫性，时泠歪着头回避视线，伸手指了下不远处被人围着补妆的女明星，问他：“你还不去准备你的拍摄吗？”
时泠将他扣子扯掉的事情，祝凉本来也没准备计较，只是瞧着她爱打马虎眼的这副模样有些好笑，便接了她的话。
旁边有助理过来催促他去场地内做准备，他没有接时泠捡起来的那粒扣子。
时泠一直抬着的手都要酸了，两弯眉撇成八字，看起来委屈极了。
“走吧。”祝凉跟上助理，回头叫上她，“我的扣子先放你这，替我保管一下。”
时泠一怔。
就这么一会儿，祝凉已经走出去几米远，她回过神来迅速跟上。
手心攥紧，那粒遗落的纽扣被裹得温热。
时泠将它收进外套口袋里，拍了拍口袋外侧，生怕不小心将扣子弄丢，落上一个保管不当的罪名。
这回时裕公司请的代言人叫周安青，当红的四小花旦之一，演技尚可，业内风评却差强人意。
就好比现在，周安青一人拍摄，周遭围了数十个助理及保镖，全是她自己从外边带来的。
时泠差点被某位五大三粗的保镖大哥拦在场外，得亏是走在前头的祝凉发现她没跟上来，及时回了头，才将她从保镖手里解救出来。
化妆师正在给周安青补妆，用粉饼替她将鼻翼两侧些许脱妆的地方重新补好，又接着掏出刷子蘸取口红，在她唇上点了又点。
祝凉被带过去调试设备，时泠没跟过去打扰他，自己无所事事地在周围打圈晃悠。
“傻站着干嘛呢？”身边忽然多了道声音，“青姐叫你没听见？”
时泠转头，一位服装简洁干练的女性离她很近，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我？”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
“还能是谁？”女人斥她，“所有人都在有自己的活干，你在这闲着偷什么懒？”
时泠浅抿着唇，忽然词穷。
女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冷哼一声，“跟我来吧。”
左右也没事干，时泠秉着凑热闹的心态，索性跟上那人。
女人将她带到周安青面前，毕恭毕敬地态度和方才指责她不干事的仿若两人，“青姐，人给您带来了。”
女明星点点头，垂下眼睫睨她一眼，坐着的姿势都未曾变过，红唇轻启，“肩颈有些疲了，你给我按按。”
那语气神态像极了电视剧里端庄淑怡的皇太后。
反派的那种。
见时泠没动，带她来的女人递了个眼神，大意是：你愣着干嘛呢？
时泠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好嘞。”
上前站到周安青身后，手指并拢着悬在她裸露地肌肤上，思考着该如何下手。
祝凉举着相机，取景框对着人群拥簇中的女明星，想试试参数调试得是否合适，快门摁下的同时，他瞥见周安青身后的女人。
他恍惚片刻，连忙扭头查看电脑大屏里的返图。
周安青身后站着的，是时泠没错。
她的手还搭在前面女人的肩上，似乎是用了点力。
和周安青张扬浓颜的五官不同，时泠的美是安静又内敛的，她低垂着头，几缕碎发落在脸颊两侧，修饰出好看的弧度。
祝凉静静端详着这张随意抓下的照片。
直到身侧有人来询问是否准备好，他才回神，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笑着冲那人点了下头，告诉他可以准备清场。
有工作人员过来赶人，时泠暗自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自动退到角落当透明人。
时泠没骨头似地靠着墙，支着下巴，视线不经意越过人群，锁定不远处举着相机的祝凉。
祝凉认真工作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五官透着一股疏离感，快门声一阵一阵，而后会扭头确认电脑屏幕里的返图，查看光影构图是否合适。
时泠看了一阵，很快便觉得有些累，挤出人群找了个没人的空椅坐下，晃着腿开始刷手机。
没一会儿，收到祝凉的消息。
这人怎么有空给她发消息？难不成那边就收工了？
她纳闷着，指尖顺势点进微信页面。
看见那张照片，时泠意外。
【公主她娘：偷拍我？】
【Mercury_Zhu：不小心拍到一只蠢猫。】
【公主她娘：［发怒］】
时泠想了想，继续打字：【你就结束了？】
【Mercury_Zhu：等她补妆，你人呢？】
她对着周围环境录了个视频发过去，【有点累了，在这坐着。】
【Mercury_Zhu：懒猫。】
时泠又回了个发怒的卡通表情，这回那边没了下文。
她退出微信，切回短视频页面。
时泠蜷在座位里，刷了会儿短视频，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她看一眼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再过半小时江莓该下班了，她给江莓发了消息，提醒她下班和时裕吃饭的事。
江莓回得很快，内容很简洁，只有一个“好”字。
时泠猜测她那边很忙，于是没再打扰她。
远处忽然闹起来，时泠摘下耳机看过去。
她扯住旁边正好路过的女生，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了？”
“周、周安青跟那位摄影师起了点争执，我要去找、找老板。”
女生说话断断续续的，缩着头不敢看她。
周安青跟祝凉怎么会吵起来？
时泠轻蹙着眉，“你老板是谁？”
“时、时裕。”
时泠了然，松手放她离开，“赶紧去吧。”
等女生走远，时泠往她相反的方向过去，争执声渐渐变得清晰。
“我说了这个角度我很难看！”是那个暴脾气女明星的声音，“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拍？”
然后是使唤她去找周安青的女人附和着：“你这摄影师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时泠垫起脚，看向被指责的祝凉。
他神色无过多波澜，相比之下显得情绪稳定得多，手持着相机，好脾气地同周安青商量：“我们可以拍几张试试，不好看的话后期选图可以放弃。”
红唇一启一合，周安青的态度十分强硬，不留半分余地：“我不拍。”
偏巧祝凉也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对于专业方面的事，他总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些。
双方僵持不下，难怪要去找时裕。
时泠抬手将碎发扣在耳后，挤过人群走到祝凉身边。
“你怎么来了？”
“你来干什么？”
两道问话同时响起，前者是温和的询问，后者是带了些鄙夷的质问。
很快，周安青反应过来，“她是你的人？”
话是冲着祝凉的，字里行间指的是时泠。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含义的问话，她却因为听见“你的人”三个字，心狠狠一颤。
时泠还未曾开口，周安青已经替她分好阵营，将她置于自己的对立面，同时语气变得更差：“你再找几个人来替你说话，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要么换摄影师，要么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有不明真相的人被这话唬住，交头接耳之间充斥着不安。
而周安青身边的人对此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
时泠始终想着时裕说的，合作失败可能会丢饭碗的事儿，无论如何，先要稳住周安青再说。
“周…小姐。”时泠想了会儿称谓，声调柔和，“这件事该有回转的余地，您先别急，我替他跟您道歉，我们有事可以好好商量的。”
“好好商量？”周安青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他要拍的那个角度很丑，他却执意要我摆出那样的姿势，这算什么商量？”
时泠往祝凉身边凑，无人注意的地方，她掩在袖口下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问：“她不想拍你就别拍了，怎么惹出这么大动静？”
祝凉同样用气声回她：“我只是说了句试试看，她就急了。”
时泠总算明白周安青在业内风评不好的原因。
周安青没等到面前两人的道歉，反而还看见他俩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说小话，怒气更甚，气冲冲撂下一句“不拍了”，转身就走。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几声过后停下。
有人拦住周安青的去路。
“发生什么事了，周小姐？”
祝凉跟着时泠一块看过去，时裕站在周安青面前，笑容礼貌又得体。
周安青像找到靠山似的，回头指着时泠二人，不满道：“我要换摄影师！还有，他旁边那个女人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们直接换代言人吧！”
时裕的视线同时泠隔空交汇。
后者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摇头，用口型示意：我啥也没干。
时裕知道自己亲妹妹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种正经严肃的场合肆意乱来，思及此，他有些头痛。
也不知道公司当初是按什么标准挑的代言人，怎么偏偏就选了个这么傲脾气的大小姐。
当下情形，时裕只得先安抚好周安青的情绪，顺着她的意思接：“周小姐不如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去和那位顶撞你的摄影师谈谈。”
周安青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时裕边走边将围堵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疏散，不轻不重地在时泠脑袋顶上拍了下，“又给你哥惹事呢？”
时泠大叫冤枉，毫不留情地将祝凉推出来挡在前面，“他惹的。”
祝凉直面迎上时裕审度的目光，没有半分退却之意。
时裕本也没想找他的麻烦，只是偶然的目光下移，发现祝凉的衣角多了只葱白的手，骨节泛着点红，也不知什么时候攥上的。
他觉着刺眼，伸手拨开祝凉，将时泠拉到自己身边来。
攥着他衣角的手被迫松开，时裕再扫过一眼，那处空空如也，仅剩下一些不平整的被攥过的痕迹。
时裕一阵舒心，眸子里流连出满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