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时泠关了灯酝酿睡意，翻来覆去很久，身边江莓浅浅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萦绕。
黑夜将任何细微的声响放得无限大。
时泠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这个。
脑海里始终跟放映幻灯片似的，反复播放睡前祝凉发来的那两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美得不像自己。
宴会厅的光影朦胧下，微卷的波浪乌发散在锁骨两侧，肌肤白皙细腻，红唇轻抿。
两眼弯弯似含笑意，像小鹿般清澈。
饶是时泠自己都觉得有些挪不开眼，她竟然从来没想过自己在相机镜头下也能当一回美女。
如此这般，她对之前祝凉拍摄的那套写真的成品的期待值大大提升，恨不得明天睁眼就能见到无数个漂漂亮亮的自己出现在眼前。
以至于将那晚因为祝凉落荒而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江莓一夜睡得香甜，翻身不小心将时泠弄醒时，听见她无意识嘟囔：“好漂亮……”
江莓满头雾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想弄清她到底做的什么梦。
结果没过两秒，时泠砸吧砸吧嘴又重新睡了过去。
……
江莓无语，起身下床，将卧室的宁静留给她。
时泠调整好新文大纲，细致浏览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打包发送到编辑的邮箱里。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便能很顺利的进入码字连载阶段。
公主慢吞吞踱步到她脚边，伸爪勾住她睡裤的毛边。
时泠一巴掌拍掉，拎着白猫后颈提上书桌，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干什么！我新买的睡裤都被你勾出丝了！”
布偶猫歪头眨眼，眼神清澈无辜，猫爪又一次抬起，这次是冲着她睡衣领口。
时泠明白它是饿了，侧身躲开她的“攻击”，笑骂了声小馋猫，起身去给猫碗里添新的猫粮。
江莓中午不回家，时泠点开外卖软件，准备自己解决午饭。
手指掠过一家从不曾注意的轻食店时，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脑海里不受控的想起昨天那把裂了缝的塑料椅。
“天杀的，我跟你们这些瘦子拼了。”
时泠低声忿忿，看也不看地下单一份轻食沙拉，最贵的那份。
她就算是吃草也要吃最精致的草。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时泠以为是外卖员，接通后说了句“放门口谢谢”，刚欲挂电话，听见那头一声嘲笑。
笑得比一般人都狂放。
时泠默默翻了个上天的白眼，“时大少爷这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妹妹的笑话吗？”
“我自己妹妹我不笑谁笑？”
“我挂了。”时泠作势要挂断电话。
“哎别别别。”时裕收起玩笑意味，清清嗓，“真有事，我明天来觅临出差，上边让我来盯着公司即将上市的新产品的代言拍摄，据说请的是个挺漂亮的女明星，你要不要来看看？咱们还能见个面。”
时泠听后纳闷：“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赶着这时候来出差，我这都快成招待所了。”
时裕听出她话里有话，问道：“除了我还有别人？”
“江莓啊，前两天刚来的。”
江莓上高中那会儿经常去时泠家蹭饭，一来二去，时父时母和时裕都认得她，吴华婉甚至还经常让时裕带着她俩一块出去玩。
“那小姑娘啊，也确实几年没见了。”时裕感慨，“她要是有空你也一块儿带过来呗。”
“什么小姑娘，你就比她大两岁诶哥哥。”时泠撇撇嘴，“她上班呢，忙得很。”
“下了班来，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时裕不以为然。
“行吧，那我今晚问问她。”她听见门铃声响，匆匆起身，“你明天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拿外卖吃饭了，拜拜。”
时裕盯着迅速熄灭的手机屏幕，哭笑不得。
翌日清早。
时裕一个电话过来将时泠闹醒，她赖在被窝里听他讲电话。
“今天约的摄影师临时跑路了，请来的女明星听了这事儿闹得要走，我们这边助理费了好大劲儿才拦住，拍摄现场这边现在一团糟。”
“那边打电话在找新的摄影师，找了好几个有点名气的今天都约满了，我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要不然你先在家呆着，晚上吃饭我再过来接你。”
时泠听他这话，眼睛睁一半又阖上，不满意地斥他：“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别骂了小祖宗。”时裕颇为无奈，“这事儿要是黄了，你哥哥我饭碗都要保不住喽。”
“这么严重？”她一下清醒过来，“那怎么办？”
“还有几个名单内的摄影师没联系，等都联系了再看吧。”
“等等。”时泠忽地想起什么，脑海里飘过一个人名，“是找不到摄影师吗？”
“嗯。”时裕一边给助理交接资料，一边回答她，“怎么？听你这语气是有点什么门路？”
“还真有点。”时泠神秘兮兮地卖关子，“我有个挺合适的人选，要不我问一下？可以的话我联系你，把人给你带过去。”
“行啊。”时裕应下，“那你可要动作快点，这女明星脾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泠匆匆挂了电话，抱着手机思考，求人帮忙的消息该如何措辞。
她求人的时候少，何况对方还是祝凉。
之所以想到这人，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忽地懊恼自己方才的心直口快，可时裕都将话说得那般严重，她也不好再反悔。
对话框内删删减减，最终发出去的不过一句话。
【公主她娘：你今天有空吗？】
等他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时泠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想着若是祝凉不回，她就直接先斩后奏地杀到他工作室去。
好在祝凉回了，消息条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号。
时泠认命，拨通电话将时裕那边的情况告知他，末了，不放心地问：“你能来吧？”
“有求于我？”祝凉声调懒散，尾音上扬，混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可以是可以。”
时泠听出他话里的深层意思，“什么条件？”
“没想好，先欠着？”
时泠垂眸，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扣着裤子上的破洞，说了声好，“那我现在过来找你。”
电话那头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椅子腿滑动地面的刺啦声，几秒后，祝凉凑近收声：“不用，你微信发个定位，我开车过去接你。”
时泠依他所言。
二十分钟不到，祝凉发来消息：【下楼。】
十一月的觅临被新一轮冷空气席卷，时泠套了件稍微厚一些的呢子大衣，楼道里的空气潮湿阴冷，凉意几乎侵进骨头缝中。
楼下停着的黑色SUV解锁车门，时泠上车，报了地址。
车刚拐出小区就撞上红灯，祝凉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敲了敲，“吃早饭了吗？”
时泠怔愣，“好像……没有。”
祝凉笑她：“这也能忘。”
转身从后座上拎出一个纸袋，示意她接着，“里面有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拿铁，给你买的。”
时泠咬咬唇，说了声谢谢。纸袋里的三明治还是温热的，她慢吞吞撕开包装，香气四溢，饥饿感陡生。
热拿铁也是她喜欢的甜度。
车内有些静，只有时泠的咀嚼声和塑料包装的摩擦声，车又一次停下，祝凉打开车载音乐。
舒缓的音乐声倾泻，盖过其他细微动静。
是一首英文歌，时泠不曾听过。正在开车的男人小声地跟着调哼唱，看起来是常听。
“Say I love you girl but I'm out of time”
（来不及说我爱你女孩）
“Say I'm there for you but I’m out of time”
（来不及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Say that I’ll care for you but I’m out of time”
（来不及说我会好好珍惜你）
“Said I’m too late to make you mine out of time”
（想让你成为我的专属只可惜为时已晚）
……
车开到目的地，时泠已经解决完三明治，端着还剩小半杯的拿铁下车。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临近郊区的地方，周围没有高楼大厦，似乎一眼能无限延伸。
时泠给时裕打电话，让他出来接人。
时裕来得很快，出了基地大门，一眼看见自家妹妹，和跟在他身后站姿随意的男人。
两人没有交流。
时裕的防人之心和时泠简直如出一辙，他眼疾手快地扯着她胳膊带到自己身旁，而后才对着一旁的祝凉伸出手，“你好，我是时裕。”
祝凉视线轻扫，回握，“祝凉。”
算是打好招呼，时裕带着时泠往里走。
祝凉挑了挑眉，抬脚跟上。
“这就是你找的摄影师？”时裕问道，“怎么跟小白脸似的，靠谱吗？”
“哥哥，什么年代了还以貌取人。”时泠翻了个白眼，“我找的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靠谱得很！”
时裕半信半疑。
眼下事情并无第二种解法，无奈，他也只能选择赌一把。
摄影棚内人声鼎沸，来往之间，每个人都忙碌得没有功夫在意从门口进来的三人。
时裕出声叫住一旁低头路过的小助理，让他去将这次拍摄主题的相关资料拿来交给祝凉。
小助理应下，匆匆跑开。
“要不要去看看这次的主角？”
时泠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女明星”，摇头拒绝，”她一会不就要出来拍摄吗，我就不进去了。“
言下之意是要留在这陪着祝凉。
时裕双手抄兜，随她去了，他自己还有事情要忙，一时半会顾不上时泠。
走之前叮嘱她不要乱跑，这里人多且杂，容易出事。
“知道了！”时泠推了他一把，“我这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何况这里还有祝凉，你忙你的去。”
时裕听她提到祝凉的名字，更加不放心，离去时一步三回头。
时泠送走时裕，折返回来，凑在祝凉身边，探着脑袋去看他手里的资料。
资料里包含了详细的产品简介以及拍摄理念，文字和图片杂糅，她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致。
“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祝凉放下资料，存了心逗她：“我要是拍不好呢？”
“真的吗？”时泠眨巴下眼，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他：“我哥说那个女明星脾气很差，你要是拍不好，有可能这回合作失败，我哥会丢饭碗，你说怎么办？”
“好办，换一个就成。”
祝凉将资料卷成筒，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怎么样——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