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虞枝看起来无辜极了。
她点了点头,“你是蛇妖,你的族人,自然是蛇了。”
谢折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动了动唇,最终只是道,“总归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虞枝看起来没什么打破砂锅问个究竟的意思,她盯了谢折一会儿,才站起身,看向他们身处的这处洞穴。
洞穴很大,那跟着他们的几只小萤明明灭灭间已经消失不见了。
虞枝掷出的符咒在他们身侧闪烁着微弱的光。
杂草很高,踩着的土地松软湿润。
隐约可以听到远处水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有这样一个地方?”虞枝回眸看向谢折。
谢折已经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的背靠在身后石壁上,原本束起的发有两缕落在了脸侧,“我的族人……告知我的……”
虞枝点了点头,她借着符咒的光亮绕着洞穴走了一圈,在苔藓丛生的石壁上,发现了一条通道,想来那通道应该可以走到别的地方去。
谢折的族人,总不会给他指一条死路。
暂时无须担心自己的性命,虞枝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了谢折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现在,趁着谢折恢复的这段时间要好好恢复体力。
等谢折能勉力行走了,她们就要从这儿离开。
从方才的紧张中一下抽离出来,虞枝的困倦来袭。
也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谢折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偏头看向了虞枝。
虞枝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吸平缓,睡颜平和。
时间似乎静止了。
远处的水滴声也变得悠然且漫长。
谢折的眸光微黯,他并没有想到虞枝会自个儿来陈家大宅找他。
毕竟稍有些修为在的,就能瞧出陈家大宅的不对劲。
而虞枝……谢折的目光落在了虞枝的侧脸上。
与虞枝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谢折知道,虞枝是极为惜命的。
也正是这一点,时常让谢折产生割裂感。
虞枝惜命,却数次不顾性命安危救下自己。
虎妖一次,飞钩一次,陈家又一次。
当然,即便没有虞枝,谢折也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死在这些地方,可这不代表谢折不承虞枝的这一份情谊。
正是因为这一份情谊,谢折才会在放火烧了陈家的牢笼后,放出几只小萤去通知虞枝。
虞枝呼吸时喷吐出的热气落在了谢折的耳后,这惹得谢折的耳尖也随之发烫。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将虞枝的脑袋拨开,可是伸出的手在空中滞了半晌,最终也只是虚虚从虞枝的脸颊侧滑落。
谢折重新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缓慢又绵长。
洞穴上方,陈家大宅里。
三位修士已经灭了火,其中一个手中提着一只已经被击中七寸而亡的黑蛇。
陈老爷站在被烧得焦黑的屋子面前,一时也顾不上一旁站着的男人,抬脚朝着屋子里冲了过去。
呛人的焦味儿扑面而来。
男人有些嫌恶地看了陈老爷一眼,而后瞥向走向自己的三位修士。
“师父,这蛇妖放过火后就变回了原型,这才耗费了些时间。”
被唤作师父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粗麻衣,看着不像是修士,反倒像是普通农户。
“闻人先生,闻人先生……”陈老爷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脸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蹭到的黑灰,“全…… 全没了。”
闻人先生蹙眉看了一眼陈老爷,而后又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上前半扶半拽地将有些陷入癫狂的陈老爷拉离。
闻人先生一头白发,容貌却非老人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伸手,示意面前的人将那条黑蛇递给自己。
提着黑蛇的人忙双手拖着黑蛇交给了闻人先生。
闻人先生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黑蛇七寸,只见他双指微微有力,本就已经断气的黑蛇身上传来咔嚓声,那是蛇骨被捏得粉碎时发出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闻人先生却是面色微变,抬手对着面前站着的人便是一掌。
那修士硬生生受了一掌,晃了两晃,跌跪下去,“师父……”
“你仔细瞧瞧,这是蛇妖吗?”闻人先生声音发冷,“你如今,连傀术都分辨不出来吗?!”
那修士闻言面上大惊,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落在了闻人先生捏着的黑蛇上方。
蛇身原本比这要粗壮许多,只是在被他钉死七寸后,才变小了不少。
这怎么可能是傀术捏造的蛇妖!
若是傀术捏造的蛇妖,又如何能承受他们师兄弟三人数招才被钉死七寸,失了精元。
修士呼吸声变得越发重了起来,他抬眼死死盯着闻人先生手中捏着的黑蛇,眼底竟是有些泛红。
闻人先生冷冷瞥了他一眼,“使用傀术之人修为极高,你学艺不精受人蒙骗,待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吧。”
修士有些颓然地垂下脑袋,他唇瓣动了动,过了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闻人先生这才抬手一挥,黑蛇从他指尖掉落,摔在了那修士面前。
只听扑哧一声,原本的黑蛇尸体化作了一团白雾,待到白雾散去,修士面前哪儿还有什么黑蛇尸体。
“看来这净水镇上,仍有修为深厚的……”闻人先生话音微顿,他看向另一个站着的修士。
那修士早在自己师兄挨那一掌时,就慌得脸色煞白,现在见师父看向自己,慌忙抬头看向闻人先生,“师父,待回到……,我与师兄一同领罚。”
闻人先生嗤了一声,他摆了摆手道,“陈家的这点子烂摊子,你留下收拾。我怕那明远并未像我们收到的消息那般离开离月宗,这净水镇,还是要早些离开,免得叫明远撞见。”
扈易轩闻言咽了咽口水,他看向面前的人,缓缓应了一声是。
闻人先生转头瞥了眼被烧得焦黑的屋子,轻轻摇了摇头,他走到扈易轩身侧停了下来,声音压得有些低,“若是那人疯了,那便舍了吧。这净水镇上,没有陈家,可以有王家,赵家。”
说话间,闻人先生将腰间的银铃递给了扈易轩,“做事时小心些,记得清扫干净,别给人留下把柄。”
扈易轩接过银铃的手在抖,他的声音也有些颤,只是这颤不知是怕的还是兴奋的,“定不负师父所托。”
闻人先生睨了扈易轩一眼,又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金箔。
“这是……”
“姓陈的非说是金鳞。”闻人先生嗤笑一声,他摆了摆手道,“我瞧没有这场火他也快疯了。”
扈易轩接过那片金箔,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
“师父,这与我们收藏的金鳞不大一样。”
闻人先生应了一声,“你去查查用这金箔换钱那人的来历。”
“这两件事若是做好了,你也差不多是时候选一个趁手的法器了。”
扈易轩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些,“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做好这两件事儿。”
……
虞枝睡了一觉后,觉得又有了体力,她转头去看谢折。
谢折的蛇尾已经变回了双腿。
原本蛇尾上的伤口,投射到双腿上,便是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虞枝有些迟疑地站起身,“谢折,你现在能走吗?”
谢折抬眸看向虞枝,片刻后,他伸出手,示意虞枝搀着他。
忍着疼是能走路的,只是需要半倚靠着虞枝。
好在虞枝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见谢折伸手,立刻抬手扶住了他。
两个人搀扶着,沿着虞枝先前发现的藏在苔藓后方的通道往外走。
通道黝黑,也不知走了多久,虞枝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
她停下了步子,与谢折一人一边,抵在石壁上休息。
这幽暗的通道里,长满了不知名的苔藓,靠上去时,有些湿漉漉的。
直到这时,虞枝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冷意。
虞枝正要抬手搓一搓,好让有些僵硬的骨头舒缓时,站在对面的谢折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谢折身上的温度有些低,可掌心却是温热的。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温暖从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传开,直到传遍了虞枝的全身。
因着那温暖,原本想要推开谢折的虞枝没有抬手推开对面的人。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地站着,只是谢折的手牵着虞枝的手腕,牵得很紧。
虞枝有些站立难安,她几次开口想要说话,却又找不到什么能说的。
纠结间,肚子忽然叫了两声。
站立难安的虞枝突然就不再搜肠刮肚,想要找什么话题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做。
她的目标是攻略谢折,不是在谢折面前出尽洋相!
而谢折,则是十分不给面子地轻声笑了起来。
虞枝抬眸,瞪了谢折一眼。
“云满楼的食物,不合你胃口?”
不提云满楼那一桌子佳肴就罢了,现在提起,虞枝更加懊恼,也更加饥饿了。
“还不是……”虞枝正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谢折烤的那几个红薯上,双唇却忽然撞到了什么。
是谢折,他将什么塞进了虞枝的嘴巴里。
“兜里揣着的,上次没有吃完。”
是他们一起摘的野山枣。
放了两天了,不再那么脆甜。
只是嚼起来,仍旧是甜的。
虞枝一边吃枣,另一边用没有被牵住的那只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放在这个位置,好似咚地一下,沉了两分。
作者有话要说:枝: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很久之后,得知阿枝是施下傀术之人的扈易轩:??这年头普通人也能使出这样的傀术,那我苦学多年岂不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