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搞事的第六天

奥古斯特赶紧再仔细擦了擦,又看到不明显的一行日期出现在边缘。

是三十多年前的。

会把自己的徽章随身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只能说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孩子怎么会是……

奥古斯特原本噙满笑意的嘴角迅速塌了下去。

成年人好逸恶劳、咎由自取,只要没作出伤风败俗、违法乱纪之举,即使穷困潦倒,他也懒得管。

但年幼失怙的孩子,又是另一码事了。

这个年龄,他不该溜达在酒馆赌坊内……

即使将徽章赠予他的亲人离世了,那他的叔伯呢?

奥古斯特再度回想起那孩子,狡黠如一匹小狐狸,总是一副吃不了亏的模样。

但他的体格又瘦又小,显然营养不良,只是他太活跃,叫人一时无法察觉罢了。

衣袍不必说,是浆洗了多次后褪色的灰白。

他穿的鞋子也只是草编的露趾拖鞋。

尽管大多数平民的孩子也就是这般打扮,但奥古斯特此时想起的却是,上个月,他的姑嫂姐妹们来王宫时所带的那群年轻男孩们:

这些流有尤利西斯家族血脉的孩子们,个个挺胸阔步,身着镶紫边的宽袍,腰间系着光彩夺目的腰带,坐在纯白牛牵引的车舆,在装点了黄金的藤蔓和月桂树的庭院里,谈论着斗兽场的明星角斗士和最近元老院展开的精彩辩论。

而那孩子,却在神殿做杂役,没准连王宫都没见过……

奥古斯特此刻,心里突然涌上了说不出的滋味。

有点堵。

他看向手里的袋子。

他本来只给男孩随便抓了把钱。

但现在,他改了主意,试图将所有搜刮来的钱都放进去。

他又遇到了个问题:

钱袋不够大。

遂干脆把钱倒到了从光头男人那得到的大布袋里。

反正都是没染色的亚麻素布缝制的简陋袋子。

想到这个孩子打开钱袋后惊讶的表情,奥古斯特不由微笑起来。

他的朋友已经等不住,跟来了巷子。

这位阿尔特斯沁人旁观着国王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按照你们的法律,这是抢劫吧?”

“不,这叫黑吃黑。非法所得,不受我的保护。”

朋友:“似乎法条上还没有这项例外。”

“现在起就有了。”奥古斯特抛了抛另外的钱袋,很是得意:“今天的意外收获,正好结清我这个月的酒吧债务。塞西多德,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我认识一家不错的葡萄酒酒肆。”

他的朋友微笑着拒绝。

“一个高明的画家,得学会节.制。”

“吓死了,刚才祭司突然说要清点人数。还好,有木匠过来,他指挥工人修补墙面去了。”

刚回到神殿的凯兰和铂西亚听到打掩护的苏拉如是说,相互看了看,都有点庆幸。

“什么香味?”

苏拉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让他咽了口水。

“哦,差点忘了。”

凯兰从里层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展开。

是一块火腿配橄榄黑胡椒芝士馅饼,由酒馆老板的女儿烤制的。

“是,是给我的吗?”

苏拉仿佛从没吃过一样,热泪盈眶,感动得快给凯兰跪下了。

“你银币都扔了,还不忘这饼。”

铂西亚刻薄道。

凯兰哈哈一笑:“我扔的只价值两银币……你别可惜!你也有份,晚饭没吃吧?”

谁可惜你的钱!

铂西亚哼了声,不想接这么油的东西。

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噜了一声。

他那白皙的耳垂上,迅速爬上了红晕。

“拿去拿去。”

凯兰往他手里一塞,铂西亚拿着还带着凯兰的温度的馅饼,不知所措。

三人边就着馅饼,边讨论起来。

凯兰:“等霍邱祭司回来实在太久了。我们得考虑其他人……”

她说到这,顿了顿。

剩下的是第一个选项:兼职大祭司的银辉行省驻军的军团长克劳德.尤利西斯。

真要求助于他吗?

凯兰有点郁卒。

不不不,一定还有别的人选!

五大神殿几十位主祭,总有适合的人!

铂西亚则想起了凯兰的父亲。

他很奇怪,凯兰为何不提名自己的父亲。

“你最近给你父亲写过信吗?”

“没,干嘛突然说起这个?”

铂西亚:“今年轮值西区和南区的法务官又是你的父亲,贝利.朱利叶。他一定会帮助你……”

凯兰摆手,打断他:“如果是我父亲的话,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她可不想叫她那位好父亲突然想起自己。

帕米拉的父亲对孩子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甚至出现过父亲打死儿子,而被免罪的事。所以,凯兰不想给自己上头加个爹。

铂西亚不赞同地摇头:“你可以不在乎他,但你得写封信,表现出你仍记着他,他也不会忘记你,这样才对你有利。”

他就是这么做的,即使在远方的父亲从没回信给他。

凯兰有点不高兴:“你让我花心思讨好一个本就不在乎我的人?”

前几辈子,不断讨好克劳德大祭司、元老院、军队,她已经受够了!

铂西亚体察到她的不情愿,住嘴了。

凯兰调整了会心态,才对铂西亚说:“这不急于一时,证据更要紧。”

她从兜里拿出一瓶胶水,这是她在杂货铺里买的。

铂西亚和苏拉不解其意。

铂西亚:“胶水?你买这做什么?”

凯兰:“把法布尔房间的钥匙弄到手啊!”

两人有点茫然。

凯兰笑着说:“一时半会说不清,你们看着吧!”

次日午后、

铂西亚和苏拉一人一边站在走廊口,谨防有人突然走来。

比起总是紧张兮兮到处乱望的苏拉,铂西亚心里尽管有点焦躁,但表面上看,他仅仅只是比以往少几分笑意。

他隔了会,才回头看看凯兰活做得如何了。

阴暗的楼道里,一个身影弯着腰,凑近门锁,捣鼓着。

在他看去时,她也正好完成了杰作。

“你说的办法是一个恶作剧?”

铂西亚挑眉。

凯兰收好胶水,摆了摆手。“嘿,上点胶水堵死锁眼而已,多大点事儿。”

铂西亚:“这不痛不痒,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法布尔只要换把锁……”

铂西亚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凯兰的眼神里迸发出赞许的光芒。

苏拉依然没能跟上两人的脑回路,懵懵懂懂问:“但我们还是没有钥匙啊。”

凯兰:“法布尔最近忙得很,他这把锁坏了,不会亲自去配,一定会叫最近来神殿修缮的工匠一起换了。”

苏拉:“……所以呢?”

凯兰:“我们只要找到现在还在神殿干活的工匠,说那把钥匙,法布尔祭司不小心遗失了,让我们再配过一把。我们不就多了把真正的钥匙了?”

苏拉慢慢睁大蓝眼睛,里头是真挚的崇拜:“凯兰,你好聪明啊!”

凯兰哈哈一笑,搅过了他。

“到时,还得靠你找到笔记本了。”

“嗯!”

苏拉重重点了点头。

铂西亚不忍直视他言听计从的蠢样,转开了视线。

铂西亚以他乖巧稳重的模样,假托自己是法布尔祭司派来的人,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工匠们的信任。

他以12个铜币,换到了新的钥匙。

于是,三人小组开始每天分工协作。

苏拉进房间翻找,铂西亚和凯兰在外面守着。

很快,苏拉在祭司的枕下找到了可疑的物品。

是红色封面的莎草纸本。

铂西亚打开了笔记本,阅读完毕,

他合上纸卷,唇角翘起。

凯兰见他这样,知道找到了真家伙。

苏拉要拿走笔记本,被铂西亚阻止了:“为免打草惊蛇,我们誊抄一份。”

苏拉立即看向凯兰,见她点了点头,便放回了本子。

又是一个星期转瞬即逝。

铂西亚正在凭借记忆,整理他今日看的部分。

“……“蔷薇”上等货五份,已达。”

“……预定百灵鸟三只。”

“……六千金,东部,助祭位,打点一千金。”

铂西亚蘸了蘸墨水,写在凯兰寻来的同款莎草纸本上。

他模仿能力高超,竟连祭司的字迹也学了个八成不离十。

不仔细放在一起对比,难以看出。

因为祭司随时可能回来查看,所以铂西亚等人分工抄写一些数字,剩余记个大概,回到凯兰的房间再一起复原。

但实则,重任都在铂西亚一人身上。

因为凯兰一提抄书就打哈欠偷懒,原本说好轮流,但每次轮到凯兰,苏拉总是被凯兰三言两语所忽悠,主动要求代替他。

苏拉干活热情很高,连铂西亚都说不出不是。

但苏拉是个数字盲,6都能写成9。

铂西亚只好打发他们都去望风,宁可自己多花点时间。

以免隔日轮到他时,他还得花数倍时间来校对出苏拉幼稚的笔误。

,,,

房间里。

凯兰叹了口气,烦躁地刮掉第28个名字。

她努力在前几世记忆里寻找合适的人选,但有不错印象的祭司,似乎就只有霍邱大祭司一个,

上一世,她让吉奥抓过一批祭司,公示罪行。几乎全部都有贪污受贿、作风秽乱等问题。

都是群不讲道理的家伙,一直拿什么狗屁神谕,背地里煽动农民造反,毁坏我贷款修的路……这些祭司,个个人模狗样,无法付之信任。

凯兰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张冷漠的脸撞入了脑海。

干瘦的头颅,狭长的鹰钩鼻,深陷的眼窝,永远没翘起过的唇角。

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罩衣,几年不见换件新的,从不戴任何首饰。

那是帕米拉的大祭司兼银辉行省驻军的军团长。

克劳德.尤利西斯。

她曾经的老师。

他是个绝对的保.守主义者,厌恶任何新事物,当然,也讨厌一切“改.革”。

但保.守主义者也有他的‘可爱’之处,比如,他不近任何女.色,也不喜奢侈。

她上一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私.生活上的污点,也找不出里通.外敌或是谋.反的证据。所以只能打发他去挂闲职养老。

但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圣徒一样的存在呢?

私下,他脾气超级坏,动不动打人!

直接和间接共杀了我两次!

凯兰想到这儿,忍不住就磨牙。

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她被他毒死前,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因为他对外,至少表现的是那么恪守规则、公正无私。

真的……要请他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茫茫书海,我们如此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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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