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充见孙女对林邑国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笑道:“林邑瘴气极多,且自林邑往南便都是昆仑奴,你若是想要沉香木和玳瑁,阿翁这里有不少,回头都送到你那里。”
昆仑奴?
因为昆仑是黑的意思,之前沈舒也一直以为昆仑奴是前世熟知的黑人,后来当沈舒真正见到昆仑奴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并非遥远大陆上的另一个种族,而是天竺和再往南的原住民。
因生活在热带的关系,他们皮肤黝黑,沦为入侵者的奴隶后被贩卖入华夏,这才是真正的昆仑奴。
此时的南雍汉人不说看低昆仑奴,就是对已经入侵中原多年的北魏鲜卑也依旧清高自持。
所以沈舒对袁充的态度并不奇怪,但来自后世的她更清楚开放的重要性。
“阿翁,我觉得吉贝布很好啊,为什么大家都不用?”沈舒将自己得到的吉贝布递给袁充。
听到这话袁充直接笑了:“吉贝是贡品,普通人如何能用?”
沈舒:这个回答好棒,让人无法反驳!
“为何大家不种吉贝?”沈舒继续道。
袁充笑得更大声了:“阿贞,你可能不知吉贝究竟是何物。在林邑、高昌等地只有王室能穿吉贝布,天竺更是将吉贝看作与丝绸等价售卖。”
之前沈舒知道吉贝在这个世界价格不菲,却不想会和丝绸等平。
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后世丝绸的价格可是棉布的几倍甚至几十倍都不止。
是产量问题还是纺织技术的问题?
可这都不能否定棉花本身的价值。
没错,她就是不死心。
见孙女天真,袁充也不打击孩子,只是提醒道:“阿贞,你耕种过吗?种吉贝树可不是栽下去就行了,你就算找来了吉贝树,又能将它在南雍种活吗?”
这话说中了沈舒的痛处,她没种过地,她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没地种了,别说种棉花,就是种小麦水稻这些基础作物她都一窍不通。
所以小说中写主角一穿越就找到土豆、红薯和棉花,产量翻倍,让古代人民都吃饱饭,然后被朝廷赏识,大杀四方的故事好像在她这一步都迈不下去?
“那我就让人将林邑国会种吉贝树的百姓一起带来。”沈舒只消沉了一瞬间,就立刻换了思路。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就好了?
袁充笑了:“随你吧。”孙女感兴趣他也不阻止,种吉贝多小的事,就算不成也不过是费些钱而已。
在袁充这里,孩子执拗也没关系,让她撞个南墙自然会回头。
沈舒高兴了。
“阿翁,我想买马匹和奴隶。”沈舒又道,这个开支很大,她是有封邑但她人在袁家,封邑却是沈靖给她管着的,所以她要花钱,还是要获得袁充的同意。
这点其实让沈舒很受束缚。
“马匹?外面能有什么好马?我已经让人给你挑了个小马驹放在建康城外的庄子里,你以后学骑马可以去那里。”袁充道。
时下建康城种基本上无人骑马,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坐犊车,前些年甚至还出了士族子弟将马误以为是虎的笑话。
袁充不希望孙女长成五谷不分,不识虎马的蠢货,加之孙女身子不好,骑马又能强身,所以他特地让人给孙女挑了小马驹练习骑术。
“多谢阿翁。”沈舒听后眼前一亮。
虽然她和袁充在以后的职业规划上很有矛盾,但她不得不说袁充的教育比大部分家长要开放。除去骑术,袁充还给她找了习武的女师,据说人正在来建康的路上。
因为难产而亡的小女儿和抑郁而终的妻子,袁充对女子并没有后世以柔弱为美的畸形审美观念,相反他认为女子有个康健的身体才最重要。
“我想购马也不是为了自己骑射,我想要有自己的部曲。”沈舒知道在这点上自己不可能瞒着袁充,也没打算瞒着。
私人武装的建设很麻烦,最起码的教官的人选她这就没有,这些就要袁充帮她了。
这话直接让袁充笑了,他揉了揉孙女的头发:“阿贞,你知道养一个骑士要花多少钱吗?”
沈舒摇摇头,她知道养骑兵贵,但不知道到底有多贵,她对这个时代的金钱概念不高。
“一马日支粟一斗,一月三百,六个月一十八石。”袁充道,“而一个普通兵士一日只要军粮两升,也就是说一马一日吃的粮就是五个兵士的量。”
“通常情况下,一个骑士要配马匹两到三匹,抛开马鞍这些不算,只粮草你就承受不来。”袁充说道,“时到今日,袁氏也不过有战马百匹左右。”
当然这也是袁氏遭逢大难已经没落和南雍偏安一隅,士族只知清谈不知战事,有很大关系。
现在部曲最多的,反而是沈靖这些刚刚以武晋升的君侯。
沈舒确实惊了,她真的不知道养骑兵这么贵。
怨不得当初汉武和匈奴之战是举全国之力,掏空了国底。
袁充这算的还不算买战马的费用,要知道战马也是损耗品,而且价格极为昂贵。
这一刻,沈舒觉得自己刚萌生出的念头就被袁充掐灭了。
人家穿越都大杀四方,她穿越好像干啥啥不行。
“阿翁,我要养兵。”沈舒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我想再次被截杀之时,只能等着被人杀。”
“我是县君,本就可以养部曲。”换句话有便宜不占,她还没那么高尚。
“大人养私兵过多为陛下忌惮,我却无此顾虑。”她虽然没见过沈靖,但却知道只要她一日姓沈,就和沈靖父女一体。
这是一个会连坐的时代,她希望沈靖能好好的,沈靖好她才会更好。
袁充一愣,显然没想到孙女能想到这点。
“我去信和你阿耶说。”袁充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这是个机会,可以和沈靖好好说说此事。
说起沈靖,袁充又道:“你父亲的副将明日快到了,到时候估计要见你。”
“我会告诉阿叔,阿翁和从母对我很好,让大人放心。”沈舒笑得更甜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她发现有沈靖这个便宜父亲似乎还不错,最起码名头很好用。
袁氏、沈氏,她只要在其中找到平衡,图谋的空间似乎很大。
想通这点,沈舒决定不止要培养祖孙情,父女情也要好好培养一下。
离开袁充后,沈舒就回去用自己稚嫩的笔记写了好几页的信。她在信中诉说着自己在遇险时的恐惧无助,诉说着自己对父亲的想念,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弱小又依赖父亲的幼女形象。
在最后,沈舒又表示自己在栖霞寺捐了万钱,每日跪经一个时辰,以求佛祖护佑父亲平安,最后又将自己昨日在栖霞寺求的平安符一起装入信笺中。
当天晚上,沈舒就去跪经去了。她所谓的跪经并不是单纯的跪经,更是在学佛经。
雍帝佞佛,她觉得自己要想在宫中活下去,这佛经必须要会。
沈舒认识的字不多,但袁充给她配了傅母,除了何氏还有袁充特地请来辅导她功课的郑娘子。
最初见到郑娘子的时候,沈舒是很惊讶的,因为在这个早婚早育的时代,居然还有郑娘子这样愿意一生不嫁的女子。
只不过郑娘子的不嫁,其实更多的是在为爱情守节。郑娘子和未婚夫青梅竹马,后来未婚夫因疾在婚前过世,郑娘子便自己梳头,以未亡人自居。
沈舒大学的时候也谈过两次恋爱,但那种更多的是程式化的过程,她不太能理解这种爱到用余生相殉是什么滋味。
只能说很痴情,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伟大爱情。
“东汉永平十年,明帝夜梦金人,遣使西行求法,天竺僧人迦叶摩腾、竺法兰尊者以白马驮经东来,在洛阳译经,即有了第一步经书《四十二章经》。”郑娘子将白马驮经的故事婉婉道来,声音轻柔。
“佛言:出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
沈舒皱眉:“可沙门想成佛本身不就是欲吗?”这是个悖论好吗?试问哪个信仰佛教的不都是有所求,不是求成佛,就是求来世,求平安,求家人安康,这都是欲。
郑娘子:……
郑娘子用最好的涵养保持住微笑,她深吸一口气对沈舒道:“小娘子,妾学识不够,只能讲经不能辩经,您心有疑问可以去问郎君。”
沈舒笑了笑对郑娘子道:“郑师觉得佛宗好还是道宗好?”
“陛下觉得佛宗好。”郑娘子答非所问,“所以小娘子要学佛经而不是道经。”
沈舒却不气馁,又对郑娘子问道:“陛下为何觉得佛陀胜过老庄?”她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雍帝佞佛还舍身看起来很荒唐,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北魏也一样佞佛,除了不舍身其他的有过之无不及。
一个皇帝热衷佞佛,可以说是这皇帝昏庸。可一群皇帝都如此,这就很奇怪了!
这个郑娘子答不上,只将自己知道的讲了出来:“前宋文帝在继位后不久,曾下了一道诏书,为《舍事李老法诏》,言及迷途知返,自此广弘佛教,坐治天下。”她只知道这么多了。
沈舒若有所思。
“小娘子还要继续听经吗?”郑娘子轻声问道。
沈舒打起了精神:“听。”
既然佞佛是君王的必修课,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一起跟着佞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10点之后还债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