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人马不能随意调动,公主安危亦然十分重要,故此,由他护送最为妥当。
况且,他委实不想再久留于此与潘文进虚与委蛇,所以,哪怕这丫头刻意玩弄,他也并未有多不爽。
官道上人烟稀少,已是黄昏,郊外盎然的青翠染了一层金色,风光甚好。
李承煜本行在队伍最前头,但绥宁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接触契机?硬是想着法子将他拐到了自己的凤辇之外。
“本宫有宫外幽闭症,眼下心口好疼,不想走了。”
“但本宫这病呀,不过就是害怕被歹人行刺,其实只需有一位丰神俊朗,英明神武的大将军随侍在一丈之内,便会无碍!”
男人骑在骏马之上,只要一想到她这些疯言疯语,就略略有些头疼。
情绪疗法?宫外幽闭症?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就只有她能编得出来!
辚辚之声绕耳回响,不多时,车窗内探出一双白玉似的小手。
绥宁手捧青花瓷盏,笑盈盈道:“将军,喝杯茶吧!”
满头金玉摇啊摇,映在阳光下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李承煜睥睨而视,神色很是冷淡。
“尝尝嘛,人家亲手泡的,皇兄都没这个待遇呢!”
撒娇似乎不甚管用,绥宁转念一想,忽而记起这个男人有洁癖,连忙补充:“新杯子,就当送给将军了。”
不知是否当真因此,还是这位冷面阎罗大发慈悲,觉着她那样小的手一直举着瓷杯有些可怜,他到底是伸手接过,喝了下去。
绥宁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李承煜淡淡一瞥,蓦就想起曾在雪山见过的小白狐。
约莫泡的是某种名贵花茶,清甜爽口,颊齿留香,他好不容易生出一丝惬意。
谁知,须臾之后,这只瞧上去娇憨可爱的小白狐就突然冒出来一句:“将军喝的那面恰是本宫方才用过的,所以咱们算不算是亲亲了呢?”
???
捏着茶杯的手一紧,男人转头瞪她。
鸦睫翩跹,杏眸娇俏,这一脸羞涩难当的样子属实不像是在胡诌。
说罢,竟还朝他“啵”了一声。
李承煜:“……”
纵使战场凶险,尔虞我诈,但全都不及这个女人的套路。
这厢动静悉数落入旁人眼中。
大壮倾身靠近绪风,掩唇道:“哥,咱要不打个赌吧?看看将军到底能撑多久?”
啧,就长公主这样的,他都为将军感到腰疼!
绪风明显也正瞧好戏,立马笑着回应:“行啊,等回去,咱俩就做个庄,叫上兄弟们,搞大点儿,才好玩!”
余霞成绮,微风和畅。
虽是郊外,但回城之路不算荒僻,远远望去,能瞧见不少藏于村落中的烟火人家。
路过一处果园时,绥宁想去逛逛。
“时辰不早,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还请殿下尽快。”李承煜拗不过她,只好下令叫停车马。
“不是有将军么?怕什么?本宫还想瞧瞧护城河的夜景呢。”嫣然一笑,绥宁带着人袅娜而去。
她是真会给他找麻烦……
站在原地稍稍叹了口气,李承煜道:“分站岗哨,把整个果园围起来!”
“是!”
绥宁喜鲜果,既然遇着了,自然不会错过。
款款步入园中,抬眸时,恰是见葡萄架下走出一位青衫男子。
“亭州君?”绥宁讶异,“你怎会在此?”
“小的见过殿下 。”亭州君施施然见礼。
“这处果园的主人是小的故交,今日特意前来拜访,哪知竟是有幸遇见殿下。”他嗓音温润,一双桃花眸温情脉脉。
绥宁听罢,心下却是不由地想,当真只是凑巧么?
下意识回头望了眼站在入口处的男人。
他投来的目光沉淡无波,仿佛并不关心与她安危无关的任何事。
缓缓收回视线,绥宁道:“原来如此。”
“殿下,”亭州君伸手,一派儒雅之姿,“不如就让小的为您引路?”
莞尔一笑,绥宁颔首表示应允。
亭州君正欲跟上,但方迈出半步便停了下来,转头望去,恰是对上一双炯炯星眸。
男人眼神稍显凛冽,目光笔直地盯着他,仿若蓄势待发欲要捕捉猎物的雄鹰。
神色依旧温煦,亭州君面不改色,淡笑着颔了颔首,旋即转身离去。
李承煜负手在后,直待这人消失在拐角处,他眸中神色才恢复平淡。
抬脚步入旁边空地,他沿着篱笆巡查四周动静,约莫一刻钟后,绪风突然出现,将他连拉带拽拐到了梨树林间。
“作甚?”剑眉微敛,李承煜道。
“嘘!”绪风赶忙竖起手指,示意道,“您瞧那儿。”
小池塘边,孤男寡女面对面而站,恰是绥宁与亭州君。
仅此一眼,李承煜立时攒起眉头:“你这是让本将军偷听?”
觉得他简直是有病,李承煜甩手欲走,却被对方死命摁住。
“哎呀,将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会掉块肉!”绪风压着音量道。
“……”这厢正僵持着,不远处的谈话声已然飘来。
“西京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殿下,求您三思!”
“亭州君,本宫不是早就说过了,本宫不需要你的陪伴。”
“殿下,那位将军心里明显没有您,您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他是本宫唯一心悦的男子,哪怕遭受再多冷遇,本宫也不会轻言放弃。”
绥宁态度坚决,听得李承煜一时止住了挣/扎。
“殿下这是在飞蛾扑火,当真值得么?”
亭州君语气不由激愤,可对方听了,却是“扑哧”一笑。
“亭州君,你瞧见了么?他那样英武不凡,确实如火一般夺目,本宫只要见着他,就满心欢喜……”
“人活一世,求的便是不留遗憾,所以,本宫定会竭尽全力去得他青睐。”
绥宁语调轻快,近乎把满腔爱意都欣然袒露,亭州君看着她,神色逐渐黯淡,目露哀愁。
“亭州君,你视本宫为知己,本宫亦把你当做朋友,你……定会祝福本宫的吧?”杏眸微弯,绥宁笑意温和。
“将军,咱们似乎误会殿下了。”梨树林间,绪风小小声道,试图打探男人神色。
但李承煜仅是负手静立,一张俊面沉淡如水,瞧不出情绪。
渔鸟唱晚,红日几近隐没轮廓之际,绥宁领着仪仗从果园内走了出来。
“将军!”小姑娘提着裙摆,快步靠近,夕阳斜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张姝丽笑靥。
头顶的凤冠重如香炉,这人却还如此有活力。
李承煜看着她,不知是为她像小蝴蝶一般朝自己扑来的满脸欣忭所感染,还是被斜阳熏晕了视线,竟是有一瞬的失神。
“香梨润嗓,将军今日辛苦,一点小心意,还望将军能收下。”少女嗓音清甜,说罢,芷嫣赶忙将竹篮递上。
男人垂眸,淡淡瞥了眼,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虽说兄弟多年,但在感情一事上,绪风属实拿不准他心中所想,毕竟这人大抵是株铁树,这辈子能否开一次花仍是未知数。
但思及方才听见的那些话,绪风略作思索,主动接过道:“多谢殿下!”
李承煜默默看着,未置一语,旋即兀自转身,先行去整顿车马。
这副冷淡疏离的样子,真是丝毫不近人情。
绥宁望其背影,不由得生出几分无措,但转念一想,至少他没拒绝,那就够了。
今日天气晴朗,入夜后星河璀璨,汴京城中软红香土,八街九巷热闹非凡。
绥宁如愿赏到了护城河的夜景,约莫戌时,众人才抵达公主府后门。
“微臣告辞。”
“将军!”眼见男人要走,绥宁连忙将其唤住。
夜色清凉,李承煜回头,只见少女站在身后,嫩白细嫩的手指轻轻拽其衣角。
“三月廿五,是本宫的生辰,你能否来府中一道用晚膳?”
她嗓音娇柔,澄澈的杏眸里柔情潋滟,一语方落,又说得更直接道:“将军陪本宫过生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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