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前，焦黄色的绸缎布满了整片天空，医院的墙上映出四四方方的窗影。
述珺林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朋友圈，却一个都没看进去。
手术室门外的灯亮起又熄灭，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述珺林抬头，只见医生护士们从手术室中出来。
“病人已经醒来了，可以进去看看。注意不要让病人碰到缝合的伤口，每天会有护士来换药，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好，谢谢。”
述珺林收起手机，推开门进去。
床上被医用纱布裹着的小脑袋正直直地面对着天花板，僵直着脖子不敢扭头，只有一双眼珠子使劲朝她转着。
窦苗两边耳朵都做了手术，因此医生包纱布时是从他额头上横过来包住左右两只耳朵的，有些惨兮兮的样子。
述珺林爱怜地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打字举到他眼前，【盖娅等会儿就给你带饭过来了，这几天先喝粥，防止扯到伤口。】
窦苗眨了眨眼睛，慢慢道：“好。”
【小窦苗马上就可以听到声音了。】
她看到窦苗的眼睛弯得像月芽，露出白白的牙齿，“小窦苗马上就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了。”
【好，那我第一个叫你。】
窦苗嘿嘿笑了一声，“出院后我想去看爷爷，让他也看看我的电子耳朵，酷哦。”
述珺林好笑地看着他，【那爷爷肯定会说，这挺好，以后可以两个崽子一起骂了。】
因着窦苗听不见的缘故，爷爷每次生气都会拿述珺林一个人撒气，她往往是一个人听两份骂，而那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就溜之大吉。
窦苗眼睛里露出狡黠，像只干了坏事的猫，“那你学给我听，我好早就想听听爷爷是怎么骂你的了。”
述珺林无奈，这小白眼狼，就是欠收拾。
盖娅很快就到了，她给窦苗熬了海鲜粥，蒸了鸡蛋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西瓜片。
述珺林帮他摇起病床，窦苗接过碗小口吃着。
“盖娅，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已经比得上王姨了！”
盖娅翻了个白眼，【吃你的饭。】
窦苗舀了勺鸡蛋羹，鲜嫩滑腻的口感顿时让他眯起了眼睛。
“姐姐，盖娅去工作以后，还能有时间帮我做好吃的吗？”
盖娅双手飞快地打手语怼他：【有时间也不给你做！】
窦苗总是有办法把盖娅气到跳脚，偏偏他每次气完别人就立马闭上眼睛不看盖娅的手势，一整个小无赖。
述珺林好不容易才将盖娅打发去扔垃圾，然后拍了拍窦苗的手示意人已经走了。
窦苗鬼鬼祟祟地睁开一只眼睛，确认盖娅确实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喜欢欺负盖娅？】
窦苗哼哼两声，“因为欺负不了你啊，俗话说柿子要吃软的。”
述珺林：“……”看来得快点把找老师的事提上日程了。
窦苗手术后第三天，述珺林要去参加青秧的新品发布会。
盖娅则因为可以同时控制多个设备，既要留在医院照顾窦苗，也要配合青秧科技完成新品发布会的流程。
发布会主要是由产品部副经理刘总来负责的，前一任总经理被辞退后，这个位子一直空着，述珺林准备在发布会后提这位刘总上来。
发布会最重要的环节无疑是展现产品，“我们把舞台交给青秧首款强人工智能，盖娅！”
刘副经理退下台，让出大屏幕，场内灯光忽然一变，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笑脸来。
“你们好，我是盖娅，很高兴见到你们，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向我提出。”
现场的记者们都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强人工智能，纷纷举起手里的提问牌，争着要第一个提问。
盖娅：“第三排左数第二位，您是第一个举起来的，您有什么问题想问？”
那名记者站起来，“青秧在之前已经展示了强人工智能的强大功能，请问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证联邦公民的个人权利不被随意侵犯？”
屏幕上的笑脸忽然变化为一个火柴人走到屏幕一侧，抬起一只手。
屏幕中出现了联邦中心与青秧达成的监管协议，并出示了一份详细的说明图。
盖娅再次出声：“青秧已经与联邦签署了约束条例，并在我的程序中设置了限制程序，每一位联邦公民的个人信息都不会向强人工智能开放权限。”
另一位记者举牌提问，“青秧这次推出了强人工智能，请问未来会在什么时候哪些领域投入使用？”
这次是述珺林回答的，“青秧已经与多家不同领域的制造企业达成了强人工智能合作协议。并且在技术成熟后，青秧会适时推出面向广大消费者的服务，预计时间在三年内……”
盖娅兢兢业业地举着平板，让窦苗躺在床上也能以最好的角度看到现场直播。
窦苗眼睛亮亮地看着屏幕中意气风发的述珺林，“姐姐好好看哦，她怎么这么帅。”
述珺林抬手示意下一位记者。
窦苗开始犯花痴，“姐姐好酷啊，她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她喜欢摆那种奇怪的姿势跟人打架，好幼稚的……”
盖娅绝望抬头，熟练地开启窦苗废话屏蔽系统。
新品发布会结束后，青秧科技手里的订单瞬间翻了好几番，不只是制造企业，就连文娱业都想来分一杯羹，蹭上强人工智能的快车。
郝家更是不用说，早在青秧公布消息时就跟述珺林打过招呼了，当然是先紧着自己人。
述珺林这几日忙到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医院，纵使下面的人层层审批，交到她手里的方案仍然不少。
“述总，市场部又送来几份文件。”
述珺林刚签完手上这份，叹了口气，“放这儿吧，你去跟他们说一声，能拒的都拒了，不要什么都送过来。”
助理尴尬地笑了声，“这不是难得见这么多大单子，那边也拿不准注意，想着送过来给您瞧瞧嘛。”
说到底青秧成立也才四年，还是个新生企业，又遇上这种大场面，大家都没经验。
述珺林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这些都是筛过的？”
“是，有盖娅帮着筛掉了有风险的公司，省事许多。”
述珺林无奈地揉了揉眼角，他们倒是省事了，只给她增加了工作量。
她翻了翻剩下的，只留了一份闫家的单子，其余的全部让谭助理给退回去。
“暂时先别接了，你去说一声，不是真的大单子就别给我这儿送了。这生意又不是一次性的，急什么。”
她打发走了助理，抬起手一看时间，晚上七点了。
述珺林还没吃晚饭，她想了想，给自己下班开车去了医院。
她推开门时窦苗正在直播，手机支架固定在床沿上牢牢架着手机，他则懒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直播间的观众聊着。
病床上直播看起来惨了点，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窦苗这几天一直维持着人身，能量消耗大了点。
“姐姐，你来啦！”
窦苗睁大了眼，兴奋地喊，还挤着眼睛往门口瞄。
述珺林一身的疲倦忽然消散，她不禁想，再这样挤眉弄眼下去，窦苗不会变成斜眼吧？
她示意盖娅去帮自己在医院食堂随便买份饭来，自己坐在病床旁，去看他刚才在聊什么。
然而她出现在直播间后，弹幕忽然就变成了问答大会，一个个全在问强人工智能的事。
述珺林随意看了眼，“嗯，刚才的盖娅就是前几天发布会上那个，我不在的时候都是她来照顾窦苗。”
“好了不说了，有问题去找青秧客服。”
“树苗？这是谁传出来的？别在他直播间刷这个，他还小。”
述珺林说完话，回头撞上窦苗笑意盈盈的眼睛，心中一动。
【傻笑什么呢？】
窦苗撇开视线，嘴角得意地翘着，“不告诉你。”
述珺林好笑地看着他。
在床上躺了一周，每天搭配均衡的营养餐供着，倒是小脸红润了许多。
【明天就拆绷带了，有没有想吃的？给你订餐厅。】
窦苗砸吧了下嘴，“想吃龙虾了，要麻辣的！”
述珺林想都没想就给他否决了。
【不行，刚出院不能吃辛辣的，龙虾只能吃清蒸。】
窦苗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那吃火锅吧，微辣的。”
述珺林被他看得心中一软，语气温柔但坚定道：【三鲜。】
窦苗期待的眼神倏然凝住，随后愤愤地闭上眼睛，气鼓鼓道：“那我还是吃猫粮吧，猫粮起码还有个味儿！”
述珺林碰了碰他放在外面的手，示意他睁眼。
这小河豚却把手唰一下缩进了被子里，不让她碰。
看这架势，要不是头不能动，他得把头也缩进去。
述珺林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三下。
这是认输的暗号，在向窦苗妥协的事上她已经非常熟练了。
窦苗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瞧她。
述珺林还能怎么办，孩子都要去吃猫粮了，她难道真舍得？
【可以点麻辣小龙虾，但是你不能多吃，只能尝个味儿。】
“火锅……”
窦苗还想再争取一下。
述珺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盖娅递来的盒饭。
半晌，见窦苗还是眼巴巴看着她，这才打字道：【得寸进尺就过分了啊窦小苗。】
窦苗怪里怪气地哼了一声，“虐待病人就过分了啊述小——唔！”
述珺林捏住他的脸颊肉，手动将这小混蛋闭麦。
孩子还是小时候可爱，越长大越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