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萧家一众人都有些傻眼。
昨夜风清月朗，天生异彩。今天忽地黑云遮日，朔风阵阵。
丹秋顶着风来到青帐入口，纷乱的发丝上已然沾了水气，“少主，天象不好，不如暂且在法帐中避一避。”
萧煜迎风而立，脸色却很是沉静，“不必，你留在这里与他们拔帐准备启程，我到林中查探一番。”
说罢，他催动法诀，周身灵气波动，飞掠而去。白靥从帐中追出，她不愿一个人待着，见萧煜遁走，足尖一点，气机运转，追随在萧煜身后同行。
此时外面已经大雨纷飞，草木间蒸腾起灰白的雾气。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飞掠，如同一黑一白两只振翅而飞的蝶。
萧煜停在一株杉木粗壮的枝桠间，叶片翻动起伏，不过一瞬的功夫，白靥也掠至近旁的一棵树上。雨丝风片间，两人周身都以法力凝结出一层淡淡的光幕，雨点打在光幕上被轻轻弹开。
白靥好奇转头问道：“少主，你在看什么？”
萧煜没有回答，他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团火光自掌心飞出，打着圈将周围的雾气赶开。
白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渐渐看出端倪。下方地面像是有一处裂陷，呈灰白之色，蜿蜒扭曲着延伸至密林深处。而这周遭的草木也很有些不同寻常，有的长势茂盛，有的焦黄枯萎，从上方望去，整片大地颜色斑驳。
她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刚要发问，就听到萧煜低声说道：“这条灵脉，枯竭了。”
灵脉？
白靥再度看向那灰白如一条僵死蝮蛇的地裂，原来这里竟是一处灵脉么？她扭转身躯面朝萧煜，挪动间枝桠轻轻晃动，树叶上留存的雨水滴滴答答砸下去。
光幕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白靥觉得他在担忧着什么。
“灵脉也会说死便死吗？”
萧煜像是在低声自言自语：“灵脉天生地长，岂是人力能够左右。”
“昨夜那阵霞光，就是这条灵脉枯竭前最后喷薄而出的灵气”，他指着那些枯死的灵草，“灵脉消失，寻常草木并不受影响，可依赖灵气而生的灵植却再无法生长。”
白靥了然，原来一条灵脉在死前就像一只神鸟，挥动彩翼，发出最后的哀鸣，而后归于虚无。
两人出了林子，众弟子已经收了青帐，为銮车补充了灵石，车队缓缓前行。
萧煜坐在銮车内，以手支着额头凝视窗外不语，窸窸窣窣挪动间，白靥贴了过来，双手抱着他的臂膀，将下巴抵在肩窝处。
“少主，你在为灵脉的事情担忧吗？”
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说过，萧家的灵脉，西起无界山，东连朝日峰，是青州最大的一条灵脉。这死掉的不过是一条小沟壑，不会影响到萧家的”，她摇晃着男人的手臂说道。
萧煜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这无疑是一张娇美的脸，梨涡初现，红唇轻启。都说狐妖善媚，可这张脸，总透着股稚气，像没长开的孩子，纵使张牙舞爪，也只是孩子气的顽劣。
见萧煜不错眼地看着她，白靥忽地嘟起嘴做亲吻状，“少主看我甚美。”
“嗤”地一声，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转向另一边，“糟污话本子看多了些。”
白靥正要顶嘴，銮车忽地颠簸震荡，车身的法阵一寸寸熄灭，笼罩整个车队的金光随即消散在大雨中。没了法阵的加持，銮车变得很是脆弱。
白靥撞到了脑袋，惊疑间一把推开了窗，一瞬间，车身的地底爆发出一股磅礴之气，灼热升腾，车门被气流卷走，她一个倒栽葱摔了出去，被气流卷住，只觉得有什么无形的粘腻之物裹住全身，妖丹处凝滞，竟然无法使用法力。
整个车队都受到了影响，众多弟子摔飞出去，瓢泼大雨中滚的满是泥泞。
丹秋踏着车顶从队伍尾部飞掠而来，但她明显也是法力受阻，勉强支撑，“少主，所有的法阵和法器灵力都被吸干了。”
萧煜站在銮车车顶，一截黑色飞练自他袖口激射而出，飞练两端各镶嵌着一颗黑琉璃般的宝石，散发出强大的灵韵。
众弟子只见飞练身形涨大，像一尾黑龙般在气流中四处游走，一股清新的灵气扑面而来。
不多时，像是被填饱了肚子一般，气流渐渐消散。
众人收拾着残局，见法阵中心嵌入的灵石都成了灰白之色。丹秋低声询问：“少主，这气流仿佛在吸食灵气。”
萧煜收回了飞练，事出突然，来不及凝结法力挡雨，他的鬓发被雨丝打乱，衣袍也湿了，“这附近有条灵脉刚刚枯竭，地脉之气紊乱，我们的銮车法器灵力充沛，从此经过，便被地脉吸食。
只是再怎么吸食，这条灵脉也不会恢复了。
他看着雨中的众人,“不必同他们细述灵脉之事，只说地脉之气紊乱即可”，丹秋颔首：“属下明白。”
萧煜跳下了车顶，看了几处都没有白靥的身形，他略微有些诧异，地气来势虽猛，却并没什么伤害力，她修为虽然不高，却不至于应付不了。
几番找寻，他在坡下一片草丛里发现了滚落的白靥，她一身白袍滚满了泥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煜脸色骤变，跃至坡下一把将白靥抱起，托起她的头细看，白靥眨巴眨巴眼睛，朝他咧了咧嘴。
原来只是力竭而已，他放下心来。
“刚刚...就在一瞬间，我的法力好像被抽干了”，白靥爬起身来，抹了把脏兮兮的脸。
两人回到车队处，众人逢此突变，不免又是原地休整一番，给法阵重新嵌入灵石，再度出发。
白靥经此一遭，似是突然乏累异常，倒在车厢内便睡了过去。她换了干净的法衣，头枕着柔软处，两侧的白色绒毛发饰随着銮车前行一颤一颤地。
萧煜看着她，觉得白靥作为妖族实在太过孱弱了些，也许叔父是对的，她是该经历一番真实的世间。
他将手搭在她手腕处，微微渡入一些法力，一团橙黄色的狐火从她掌心间跃出，并无任何异常。
那团狐火闪动跳跃着，他凝视不语，想着叔父，想着出行前药草的异常，想着刚刚地脉的异状，想着那运往南边的一众凡人。
萧家，看似庞大的一艘船，内里却残破不堪，还有暗处不知名的魑魅魍魉在蚕食着，啃噬着...
他拧紧了眉头，长眸下暗藏汹涌，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让萧家这大舟在他手中倾覆半分。
雨雾迷蒙中，车队疾驰前行，最尾端的銮车车辕处覆着一团灰白的粘腻之物，缓缓蠕动，被法阵的金光一闪，掉落于地如雾气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