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崔永安便将青鸾殿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审过一遍,其中有两人供词相近,她们都曾看到扫洒庭院的三等宫女莲儿,在公主的寝殿外停留许久,只是她们都没有看到莲儿有没有进出公主寝殿。
崔永安单独审问莲儿时,见她眼神躲闪,含糊其辞,心下已有决断,他不动声色,将这事回禀姜鸾。
姜鸾却让他将所有人都放了,只说已经找到了放匣子的人,送去了慎刑司杖刑。
“派人暗中盯着莲儿便是,她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姜鸾淡声道。
崔永安走后,姜鸾安静伏在案前抄书,这几日虽不用去听学,但她早已习惯了每日抄上两卷书,倒真如先生所言,修身养性。
许是她有意模仿,这一世她的字迹与前世大有不同,添了几分凌厉,虽比不上李长渊的字,但也初具雏形。
兰姑姑见状,示意知意留下伺候,她打算亲自去盯着莲儿。
钟灵走进来,见知意也在屋内,便没有出声,只静静候在一旁。
许久后,姜鸾抄完一卷缓缓放下笔,抬眼便看到钟灵目光急切地看着她,猜到她是有话要说。
她看向知意,说:“我有些饿了,知意,你去膳房拿一碟莲子酥过来,还有,别忘了枣茶,我也想喝了。”
“是,公主。”
知意福身后,走了出去。
钟灵这才走上前,小声说:“公主,江公子方才说想见您。”
哥哥要见她?
姜鸾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晴光甚好,也没变天啊,哥哥怎么会主动要见她?当真是有些难得。
她摇头轻笑了下,起身理了理裙摆,道:“我们走吧,去偏殿。”
见,自然是要见的。
不过这可不是她要见的哦。
钟灵便看到姜鸾扬着小脑袋,迈着小步子,十分得意地走进偏殿。
到了偏殿,钟灵上前叩门,轻道:“江公子,公主来了。”
“进来。”
里面传出少年低哑沉闷的声音。
姜鸾步上石阶,进去前还说了一声“我进来了”,才推门而入。
但她走进去关上门后,却是不往前走也不出声,就远远地站在门口不动,看了眼李昭便低下头抠手指。
李昭倚坐在床上,侧眸过去,只见小小的人影,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他板着的脸不自觉地松了下来,定定看了姜鸾半响,才语调生硬地说:“你是来给我当门神的吗?”
“哥哥不想见我,干嘛还让人找我过来。”姜鸾小声嘟囔。
原是心里得意的,但说完这话,姜鸾还真感到了几分委屈。
李昭语噎,别过脸,含糊出声:“我没有不想见你。”
声音虽不大,姜鸾却听得真切,立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悄悄抬手揉了揉脸颊,努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但还是没有挪动脚下。
李昭半响不见她过来,蹙起眉头看向她,见她鼓着腮帮子,眼睛滴溜打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他默了默,僵硬着出声:“怎么还不过来?”
姜鸾这才迈着步子走过来,坐到床榻边的小椅上,托着腮看他。
李昭被她盯得不自在,眨了眨眸说起正事:“我听到宫人说,有人往你的寝殿扔了兔子尸体?”
姜鸾怔了下,点点头坐直了身子,拧眉道:“哥哥也知道此事了?准确来说是一个装着兔子尸体的匣子,我打开匣子时,只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
“那人可抓住了?”李昭长眉拢起,竟然是她亲手打开的。
他能想到姜鸾打开那匣子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不禁黯了下眸。
姜鸾摇头:“人还没抓,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是谁?”那兔子的尸体应该是被姜明桀的人带走,放进了青鸾殿,但李昭不认为姜鸾会知道这件事。
他想知道姜鸾怀疑的那人,与姜明桀有没有关系。
“我让大监审了青鸾殿的宫人,只一人有嫌疑,是青鸾殿里一个洒扫的三等宫女。”姜鸾倒是不介意告诉李昭。
李昭沉默一阵,倏然出声:“不是,是姜明桀。”
他回想那天夜里姜明桀身边跟着的那人,姜明桀喊他为松伯,对他极为信任,那人武功高强,极有可能是徐氏的人。
姜明桀的身边跟着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作恶?会不会是他将那兔子尸体放进了青鸾殿?
“姜明桀?”姜鸾惊了下,她倒是没想过这件事会和姜明桀有关,“哥哥怎么会认为是他?”
姜鸾皱眉,现在的姜明桀对她应该还不会有这么强的敌意才是,但哥哥这般肯定是他……
李昭静默看着她。
“哥哥,是你的对不对?”姜鸾灵光乍现,忽然反应过来,刹那间瞪大了眼睛,“那兔子是你的,是你要送给我的生辰礼对不对?”
所以那天夜里,他是在来给她送生辰礼的路上,遇到了姜明桀,被姜明桀所伤,兔子也被屠杀带走,送进了她的寝殿。
这算什么?物归原主?
姜鸾气得咬着牙,浑身颤抖,所以哥哥两世的腿伤,不仅都是姜明桀所为,还都是因她而起。
“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声重复着,眼眶逐渐泛红。
“哥哥若是不认识我就好了。”
李昭见她陷入自责出不来,伸手按住她,望着她的眼睛说:“阿鸾,你看着我,这跟你无关,姜明桀看不惯我,他早晚会派人伤我,这与我认不认识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抿唇笑了下,声调轻微:“哥哥能认识你,心里很高兴。”
姜鸾的眼泪在那瞬间滑落,滴落在李昭的手背,她定定望着他。
直到李昭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滴,她起身扑进李昭怀里,哭得愈发凶了:“哥哥,呜呜呜呜呜。”
李昭怔然,耳边传进她抽泣的哭声,他逐渐握紧了拳。
过了许久,拢在袖子里的手终于缓缓伸出指尖抚上她的背,轻轻拍着。他清冷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可落到姜鸾身上时,只剩下无奈,最终愈发柔和。
“不哭了。”他轻声安抚。
姜鸾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她在李昭怀中哭了尽够,才终于抬起头,眼眶湿润水汪汪的,鼻尖泛着一点红。
看着李昭肩头的濡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头埋进她怀里,闷闷地声音传出:“哥哥不许笑我。”
李昭轻哂:“出来吧,我不笑你。”
姜鸾这才抬起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神色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话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颤:“哥哥,以后你不会再推开我了,对不对?你每回推开我,我都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