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马场外,姜鸾扬着笑着步至李昭面前,眉眼弯成了小月牙,仿佛昨日他们之间的不快不曾发生。
李昭垂眼看了她半响,自然也看到了她眼底的青色,又想到她昨日说的抄书,不禁皱了皱眉,他握紧了手里的荷包,启唇欲言,还未出声,便被她打断了。
“哥哥可收到我送给你的惊喜了,怎么今日没有穿在身上?”姜鸾见李昭身上还穿着那身断了了长袍,她笑意淡了几分,蹙着眉。
“哥哥可是因为衣裳是我送的,便不想要?”她仰头看着他。
李昭与她对视,眉头愈紧,将手中的荷包握紧又松开,递到姜鸾面前,生硬地低着嗓子说:“不是,衣裳我收下了,但荷包你拿回去,我不缺银子。”
静默许久。
姜鸾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荷包上,鼓鼓囊囊丝毫未减,与她那日给他时一样,想来他都不曾打开过。
今日过后,姜风琰应该不再来寻他麻烦了,等姜风琰严惩了背主欺人的宫人,往后大概也没有宫人再敢克扣他的吃食用物,或许她这银子,他的确是用不上了。
“好。”姜鸾轻声应下,伸出指尖拿过他手中荷包。
李昭见她这般轻易便将荷包收了回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莫非她已经知道了女子送男子荷包的意义,所以才想要拿回去。
或许无需他送还,再过几日,她便要急着要回了。
之后,二人走进马场。
李昭教姜鸾上马,好在踏雪身形矮小,还未长成,费了一番功夫后,姜鸾不用扶着也能顺利爬到马背上。
她摸到缰绳,明显感觉到跟昨日不同,不仅变了颜色,摸起来也极为细软,半点不勒手。
她惊道:“哥哥,这个缰绳你从哪里找到的,摸起来好舒服,颜色也很适合踏雪,雪中一点红,若是能将马鞍也换成红色就更好了。”
李昭目光看了下马鞍,垂了垂眼,面上却无动于衷说:“随便找的,没看到有红色的马鞍。”
姜鸾本就是随口一言,听他说没有也不失落,她现在更想骑着踏雪走几圈。
李昭还是带着姜鸾走了几圈,才放任她自行驭马,姜鸾若是控制不住,他便会用口笛,让踏雪停下来,再将她带回来。
自那日后,李昭便发觉,宫里的人对他和气了许多,姜风琰和刘尚福等人也再没有来寻过他麻烦。
后来他才知道姜风琰惩治了许多宫人,而那些大都是曾借姜风琰之势在扶云殿里打骂过他的人。
李昭不以为意,他来魏宫这些年,除了头三年无人在意,后面便如置身炼狱当中,这宫里的老鼠都比他活得轻松自在。
他们不会以为,改过了,受了罚,这件事便能过去了?
过不去的。
他心里道,他这满身的伤痕会时时刻刻提醒他,在魏宫遭受的一切。
他哂笑一声。
但很快,他笑意凝住了,因为姜鸾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她依然会软糯地唤他“哥哥”,每日来找他骑马,若是哪日有事耽搁了,还会特意派慕光过来送个口信,平日里也会送些吃食用物过来,她对他的关心一如往常。
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但李昭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得更远了,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不过有姜鸾的这段时日,是他在这魏宫之中,过得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奉熙十九年的春日便是在姜鸾的忙碌中度过的,她每日在韶光殿和禁苑马场两头跑,还要完成崔淑杳布置的抄书,生生将自己累瘦了。
脸上软乎乎的婴儿肥也消失了,可心疼坏了兰姑姑。
奉熙十九年,八月十七。
便是姜鸾的九岁的生辰。
如今徐贵妃和萧淑妃一同打理六宫,月前唤兰姑姑前去长乐宫,也是为了商议姜鸾的生辰宴。
照理来说,一个公主的生辰宴是不必大肆来办的,但姜鸾不同。
当年南北梁魏大战,正是在姜鸾公主的周岁宴上,魏帝收到了南梁送来的降书,自此便认定姜鸾是大魏的福星,她的生辰宴亦是大魏的庆功宴,所以往年都极为隆重,不仅要在后宫设宴,还在宴请前朝群臣。
今年似乎还要热闹些,几位入宫伴读的世家姑娘们日前也都进了宫,住在东内苑的百华殿,她们得贵妃准许,亦能参加九公主的生辰宴。
公主宴设在太液池附近的望春亭和桃园亭内,望春亭设百官席,桃园亭设女眷席,两亭隔着太液池,可遥遥相望。
近日宫里上下都在为公主的生辰忙碌着,姜鸾也因此没有再去马场。
这日,李昭再次从慕光口中得知姜鸾不会来马场后,脸色微沉。
慕光走后,他将踏雪牵回马厩,因着踏雪是姜鸾的马,马厩特意为踏雪辟了新隔间。他给踏雪喂了草料,摸摸它的头,转身离开了马场。
“江榷,快过来领赏。”
有人唤他,李昭回过头。
说话的人是马场的马差头子,见李昭不动,又朝他招手:“江榷,快过来,今日的赏赐可不少。”
赏?向来只有宫里哪位主子有喜事,才会满宫进行赐赏。
李昭走过去,接过赏给他的那份,足足有他三个月的月例,看来这喜事不小,算是意外收货。
马差头子凑近李昭说:“今日是九公主的生辰宴,皇上亲自下旨满宫大赏三个月的月例,江榷,说来你可是九公主钦点的驭马师傅,她可有让你去赴宴?”
李昭面色一凝,看着他问:“今日是哪位公主的生辰宴?”
“九公主啊,除了九公主,还有哪位公主能有这么大排场,年年都是如此,江榷,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马差头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李昭心口仿佛顿了下,他还真不知道,从前与她不相识,自然不曾留意过,难怪最近几日她总不来马场,原来是她的生辰要到了。
已经是第八年了,大梁战败的第八年,也是他来魏宫的第八年。
她该九岁了。
他掩下神色,平静地说:“知道又如何,我只是公主的马差。”
马差头子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江榷啊,这你可就想差了,好好抓住这次机会,若能去公主身边伺候,总比在这马场里待一辈子好。”
申时,官员和女眷们开始进宫,在宫人们指引下,落座两亭席位。
不多时,后妃们先后进了桃园亭,徐贵妃坐在上座,萧淑妃坐在左首,姜华黎和姜宛书也落座亭北靠前的席位。
“皇上驾到,九公主到。”
崔德录的尖锐的声音传进亭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在一声声恭贺中,宴会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