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去明正殿会见大臣,他将姜鸾带在了身边。
前世魏帝召见大臣也从不避着姜鸾,但那时她是不大喜欢听这些政事的,总要寻着机会去外头玩,但现在她想多了解一些。
明正殿等候的几位大人看到魏帝进来纷纷起身,他们似乎对姜鸾来明正殿都习以为常,一番行礼后,太尉秦坚拱手道:“皇上,靖王谋逆一案,涉事之人已尽数落网押送回长安,只有一人下落不明。”
魏帝抬眸问:“何人?”
“是靖王世子的先生公孙良。”秦坚皱眉道,此人在靖王府被困之前已脱身,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姜鸾心下震惊,掩下神情,不动声色地看向秦坚。
梁帝李长渊身边有位用兵如神的军师,名为公孙良。梁军连破大魏数城,一路直捣京都长安,公孙良可谓是功不可没,后梁帝一统天下,公孙良官拜九卿,为公孙丞相。
原来此人这么早便出仕了。
姜鸾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靖王谋逆是在半年前,公孙良若是躲进皇宫,也未必没有可能。
她回想前世记忆中的公孙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世她还不曾遇到过他。但她怀疑,前世哥哥在马场结识的那人,便是公孙良。
只是不知道,现在哥哥是不是已经遇上他了。
魏帝不曾听过公孙良的名号,遂又问:“秦卿,这公孙良可有来路,若是寻常士子,倒不必赶尽杀绝。”
秦坚道:“听闻此人是靖王在行军途中所遇,似是山野樵夫,但会些拳脚功夫,便被靖王招进府里做世子的武先生,靖王府被困之时,此人早已逃了出去。”
既能被靖王招进府中,想来武艺不弱,这样的人若能留下来为朝廷所用,倒是可以建一番功名。
只是此人太过惜命,又贪生怕死,不过是听到靖王有败退之势,便连夜逃走了,只怕眼下早已经回到山野,不敢再出来了。
“即是如此,此人便不必再派人去追了。”这样的人,魏帝也瞧不上眼,何必浪费人去追他。
他默然瞬间,又问:“靖王等人还有多久能到长安?”
“回皇上,还有半月。”
魏帝颔首,道:“等到了长安,交由三司会审,论罪处置便是。”
“是。”
几位大人一同起身应下。
论完政事,几位大人告退,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眼姜鸾,这位小公主平日里哪能等他们议完事,早早便寻借口溜出明正殿了,今日倒是安静。
只见姜鸾窝在魏帝怀中,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睡得正香呢。
几人了然一笑,魏帝瞧见了,亦笑道:“朕今日带着阿鸾去禁苑骑马,想来是累坏了,你们可莫要在外头胡说,坏了我们阿鸾的名声。”
君臣难得议完政事闲话几句,秦坚几人也放松下来。
丞相方衡生道:“公主年岁小,自然容易累,哪里像臣府里那几个小子,使不完的力气。”
秦坚也打趣道:“说到丞相府的公子,臣可是听说了,丞相府里的三公子前日里在百花宴上可是拔得了头筹。”
百花宴是长安城每年三月在民间举行的宴会,既是宴会也有比试,是为了让长安城的公子和姑娘们有个露脸的机会,女子要比试琴棋书画,男子自是要比试骑射马球蹴鞠。
“竟还有这事,”魏帝看了眼崔德录,“朕记得方卿的三公子与二皇子同岁,方卿教得不错,崔德录,去将朕前些日子得的七曜弓取来,赐给方卿的三公子。”
“臣替犬子谢皇上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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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原本只是想装睡,没想到最后竟真的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是在明正殿偏殿的软榻上。御前宫女素心守在她的榻边,见她醒来,扶着她起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姜鸾问。
素心将姜鸾的衣裙抚平,道:“申时将至,公主睡了半个时辰。”
姜鸾心里还记挂着要跟魏帝提她要去禁苑学骑马的事,便想着再去一趟正殿,谁知她刚走出偏殿,崔德录便迎了上来。
他说:“公主醒了,皇上吩咐,公主醒了便请公主去明正殿。”
姜鸾点点头,跟着他走进明正殿。
明正殿内极为安静,魏帝在看折子,大殿中央还站着一位玄衣少年郎,姜鸾好奇地看了他几眼。
“阿鸾来了。”
魏帝朝着姜鸾招手,姜鸾福身行了行礼,便朝着他走过去,坐在魏帝身侧后,继续打量着殿中的少年。
魏帝并不急着开口,似是在等姜鸾问他,但姜鸾大概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位少年便是父皇替她挑的人,只是看着年岁不大,能护得住她吗?
少年倒是不卑不亢,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能与她对视不躲避。
良久,姜鸾收回目光,看向魏帝问:“父皇,他是谁啊?”
魏帝这才笑着说:“阿鸾可还记得前几日向父皇要人,让父皇给你寻个护卫留在身边?父皇将人给你带来了。”
姜鸾点点头,却又带着怀疑的语气问:“父皇说的人,是他吗?可是他看着……”
不像是武功很厉害的样子。
魏帝揉了揉姜鸾的发顶,道:“阿鸾可莫要小瞧了慕光,他虽年纪不大,但这次比试中,他可是打败了一众比他高比他年纪大的暗卫,是凭借实力走到了朕的面前,朕相信他能护你周全。”
魏帝说的,姜鸾自然相信,对眼前的少年也重新审视起来。
“慕光,过来见过公主。”
魏帝将姜鸾轻轻推了出去,朝着二人道:“慕光,今日认主之后,日后公主便是你唯一的主子,即便是朕,也不能让你在公主和朕之间作出选择,你可听明白了?”
慕光跪下后,先是朝着魏帝叩首,又朝姜鸾磕了一个头,道:“属下慕光,见过公主,从今日起,慕光的主子只有公主。”
姜鸾神情动容,脚下却迟迟未踏出一步,今日不仅是她选择了慕光,也是慕光选择了她,将他的性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回头朝着魏帝望了望,见他眼里的鼓励之色,终于走上前俯身,双手扶起了慕光。
她朝着慕光浅浅露出笑,道:“慕光,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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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在明正殿内陪着魏帝用了晚膳,才带着慕光回了青鸾殿。
路上,姜鸾停下脚步,转身慕光问:“慕光,你今年多大了?”
慕光回:“十四。”
姜鸾继续往前走,又问:“你来宫里之前,是在何处?”
慕光看着她,没有回答。
姜鸾回头:“这不能说?”
慕光点点头。
他板着脸话很少,几乎都是姜鸾问一句他答一句,有些能告诉姜鸾的,他都尽数说了,不能说的就沉默不言,姜鸾便清楚了。
比如他年幼双亲病逝,被义父收养,教他一身武艺,慕光也是义父给他起的名字,但问到他的义父是谁,便又不语。
“慕光,我也有一个十四岁的哥哥,改日带你去见他。”
晚膳时,姜鸾向魏帝提出了要学骑马,或许是有慕光在她身边,魏帝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只让她无论去哪都带着慕光。
姜鸾去禁苑不仅是为了骑马,更是为了见李长渊,所以她并不打算瞒着慕光,哥哥和慕光早晚会见,不如早些让慕光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慕光却以为她说的是哪位皇子,没有多想,只点头应下。
兰姑姑打远看到姜鸾回来,蓦地又看到她身后跟了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一时怔然,直到姜鸾出声,才回过神。
“兰姑姑,慕光是父皇给我的护卫,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了,劳您费心,安置他在偏殿住下。”
大魏对男女大防看得不是很重,不少世家的姑娘们身边也都安排了护卫,何况以公主的年岁,便是男女同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兰姑姑以为是姜鸾上次落水,魏帝不放心才派了慕光过来,她一招手喊来宫人,吩咐了几句,宫人便带了些人下去收拾。
“慕光,这是兰姑姑。”
姜鸾仅仅说了三个字,但慕光听得出她对兰姑姑的尊敬,遂向兰姑姑拱手作揖:“慕光见过兰姑姑。”
兰姑姑看着他点点头,嘱咐他:“既是皇上派你来的,日后便跟紧公主,公主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姜鸾一边走进殿内,一边说:“兰姑姑,我想学骑马,父皇已经同意了,这几日我便会带着慕光去禁苑,姑姑可莫要阻拦哦。”
兰姑姑果然不放心,她皱着眉说:“公主想学骑马,姑姑自然不会阻拦,但公主如今太小了,大可过上几年再学,何必现在便要学呢?”
太小了,便让她不得不担心。
姜鸾拉着兰姑姑的手,安抚道:“姑姑放心,今日父皇给我挑了一匹小马驹,和我一样高,我很喜欢。父皇还说了,慕光很厉害的,他会保护好我,姑姑就别担心了。”
兰姑姑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再劝说,心里想着有皇上亲赐的慕光在,届时她再让崔永安跟着,定不会让公主再受到伤害。
她替姜鸾解下斗篷,看到姜鸾腰间的荷包不见了,关切问:“公主的荷包不见了,公主可记得落在哪儿了?”
姜鸾摇头,蹙眉道:“禁苑回来的路上便没有了,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兰姑姑只当她是骑马时不注意落在了哪处,没有多问,只是心里记着要将姜鸾遗失的荷包登记在册。
她道:“公主下回去禁苑,倒是可以带着二殿下送的荷包。”
姜风琰送给姜鸾的荷包可以在腰间缠绕好几圈,确实是不容易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