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你去哪里了?我找不见你。”
宋迢简单的一句问话,对裴仞来说,却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凉水,让他的表情瞬间冻结在脸上。
他站在她身后,侍女在给她弄头发,而她从镜子里对上他的目光,便生气地撅了撅嘴。
裴仞觉得心好像都被砸碎了一块,呼哧呼哧地漏气。
他用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镜子里表情生动的姑娘,轻声问道:
“昨夜,你去找我了?”
宋迢眨了眨眼,总感觉这人的态度有问题,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还这么轻飘飘的问话,难道突然不见人搞冷战,就这么算了了?
她一点都不想理他。
还是青荷见场面尴尬,看了姑娘一眼,然后壮着胆子道:
“姑娘昨日傍晚去了主院找殿下,被暗卫拦下。”
青荷话音刚落,宋迢便补充道:
“暗卫说摄政王殿下任何人都不见!”
她着重强调了这个“任何人”,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竟然被包含在其中。
镜子里的她因气愤而拧起了眉头,裴仞却完全没有领会到她生气的点,或者说他压根没有空思考其他,满脑子都是崩溃。
她说昨夜没有见到他,裴仞花了一点时间才勉强从她的话中分析出这个结论,心里凉意更甚。
“所以你,”他用力勾了勾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生气了,便回来喝酒?”
宋迢见这人竟然冥顽不灵,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不见人,好呀,连误会都不是,就是不想见她是吧。
行,那她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了!
刚想要出声赶他出去,忽然想到,这好像是人家的家,宋迢咬了咬唇,扭着头不看人。
青荷在裴仞的挥手示意下无声退了出去,室内就剩他们两个人,沉默有些灼人。
良久,是宋迢先败下阵来,她实在搞不来冷战这个事,这个讨厌鬼!
她看着镜子里,冷着脸阴阳怪气地一字一句说:
“不是生气,就是看月色好,想喝酒了。”
“根本不是生你的气。”
后面这句话欲盖弥彰得有些明显,却不是裴仞想要听到的回答,他满脑子都是昨夜那些旖旎的场景,在心中不断质问自己:她不认账?
她的表情实在太寻常,一点也不像心虚的样子,他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不要喝太多酒,伤身子,而且,现在天气凉,你都在外面睡着了。”
沉默一刻,又一次试探出口: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吗?”
他向前一步,紧紧挨着她的后背,在镜子里死死盯着她的每一寸表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宋迢不知是想到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她感到头上一暖,是他在动她的头发。
刚刚青荷做到一半,就被他挥退了,而他竟然自己上手,笨拙地想要替她挽好剩下的碎发。
宋迢耳根忽然有点热,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挽头发,这事情实在太亲密,有点超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们还在冷战没有解决,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她晃了晃脑袋挣脱掉他的手,转身随手拢了拢,又找了个簪子插上,脸色颇有些不自在,回答起他的问题:
“听青荷说,是你抱我回来的。”
她双手环抱,是典型的防御姿势,脑子里还是刚刚他的手抚摸她头发的触感,口中却说着划开界限的话:
“以后不要这样,让侍女们们扶我回来就行。”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强调了两人之间的边界感,就像之前一样。
裴仞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向来喜欢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觉得满足,但是此刻却突然想要一个人静静:
“注意身体,让她们煮点姜汤防寒。”
接着便借口有公事,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迢没有发现他的脸色很差——他一向板着脸,表情变化幅度并不大,但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轻易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失魂落魄,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一样,于是她生气地挥拳:
“莫名其妙!”
明明是他,好好的突然不理人,又是专挑喝醉的时候出现,现在还想把锅扣在她头上,神经病!
王府主院,亲卫凌旭前来禀报事情,才走到院子就看见远处值守的暗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主子正在生气,不要触霉头。
凌旭心里一跳,这又是怎么了?早上从密室出来不是还看着很开心?
主子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脾气更不好,触霉头都没有好下场,但是凌旭想了想,他要禀报的是朝中的事,不能耽搁,只好硬着头皮来到紧闭的门前,唤了声:
“主子。”
只听里面传来极为阴沉的一声:
“滚。”
单从这声音都能听出来这次生气是前所未有的程度,凌旭便立即麻溜滚了。
裴仞一个人在房中枯坐许久,依然没有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满脑子仍然是:
她不认账。
她竟然不认账!
他试图回忆她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是否有他漏掉了的东西,结论让他痛苦,没有,她表现的一切正常。
理智上线,告诉他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她记得昨夜的事,但是后悔了,所以强迫自己当做没有发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炉火纯青,没有丝毫破绽,反映出她要将此事抹掉的决心,就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垃圾一样,呵。
二是她压根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若是这样,那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的印象如此清晰,她却毫不知情?
昨夜……
头疾发作的时候,除了痛还是痛,痛到丧失神智,变得不是自己,他才会选择把自己关起来。
可是昨夜她忽然出现,带给他无上的美妙,让他忽略了那些痛苦。
他开始怀疑自己,昨夜发生的事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因为他太过痛苦而幻想出来的一场梦,所以才会在脑中如此清晰。
那些亲吻,触摸,进入,她对着他的嘤咛,她眉间的春色,或许都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啪!”
想到后面这种可能,裴仞脸色更差,顺手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接受!她是他的女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即使,即使她不想与他有关系,那他也会一点一点磨到她愿意,她若是想逃出他的手心,绝无可能!
又是一天没有见到裴仞的人影,宋迢心中怨念更甚。
但这次不是毫无消息,她听下人说摄政王殿下心情不好,在主院发了好大的火,牵连了好几个下人都被杖毙了。
宋迢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不过这次她可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人家不想见她,她才不去招人烦。
就这样吃吃喝喝,一天过去,宋迢决定重振精神,叫来四个侍女:
“一起出门去!”
之前闲来无事,宋迢跟青荷她们几个聊过,才知道她们做下人真的不容易,都是些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孩子,自小便被卖给大户人家做活。
在别的下人眼中她们这样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侍女算是很有脸面的了,但即使这样,她们一个月也就只有一天假期,还时常因为主子有事而无法休息。
就算是万幸某个月的假期可以休息,但是卖身给主家后和自己家人联系不多,偶尔回去也是要钱。
侍女的月钱不算多,给家里一些后更是剩不了多少,去街上也买不了个什么,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也少,小姑娘们精神世界还挺贫瘠。
不过宋迢却从中看到了一条自己的路。
她原本想着要裴仞陪着她出门考察考察,可是这个家伙竟然这样对她,宋迢摇了摇头,将这人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说动就动,换了衣服便要出门。
几个侍女听到姑娘要带她们出去都很开心,尤其是在知道摄政王殿下有事不在府里不能同往时就更开心了——虽说作为下人不能对主子置喙,但是姑娘性子好,和她出去能玩得尽兴,要是有摄政王在,那就只能低头走路小心侍候了。
不过几个姑娘也不是高兴上头就忘了职责,她们担忧宋迢的安全,在她嫌招摇不让凌霄露面的时候,劝说她一定要带上侍卫才可以。
一行人最终达成共识,两个侍卫随行,其他人在暗中保护。
就这样出门上了车,绿竹面上难掩兴奋,好奇地问:
“姑娘,我们先去哪里啊?”
宋迢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既然出来都出来了,那不如……
“先去青楼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