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家此时也有人在担心,工作会被卖给别人。
“老头子,你真的有把握吗,那工作真没人能接手?”
王翠花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午休的,但她怎么也睡不下去。
800块钱到现在还没有凑齐,老大媳妇又回娘家了,老二媳妇明确表示不支持买工作,买了就分家。
老三媳妇是个不顶事的,娘家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不从家里拿东西去贴娘家那群穷鬼就不错了。
老五媳妇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总之没一个能扛事的人。
夏铁牛闭着眼躺得倒是四平八稳,但他的内心如何翻滚只有他自己知道。
虽然他在全村打听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家有实力凑齐800块,但保不齐还有别村的人得到消息呢。
万一再传到镇上去,要知道有的是想买工作却没有门路的人,他们未必凑不出这800块。
夏铁牛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村支书。
村支书的大儿子在部队已经混上了营长,还娶了团长家的女儿,实力在那摆着,怎么都能凑出钱来,但夏铁牛却把他们家略过去了。
这要不是他老糊涂了,就是他另有打算。
“整个村里有实力吃下工作的,就只有村支书,他要是成心想和我们抢,我们也抢不过他。”
“不能吧,村支书要是敢这么做,老娘就上他家去闹,这工作是我们家的,有他什么事,难不成他还想明抢不成。”王翠花这会说起村支书,倒是不害怕了。
“哼,他就是明抢,你除了闹还能怎么样?这工作说白了是他花钱买的,就是说破了天去,他也占着理的。”
“怪不得,怪不得村支书老偏帮着夏虫,原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他就是想要咱们的工作。
没准当初那个钢铁厂的代表也是他故意引到夏虫娘俩那去的,她们孤儿寡母还不是任由村支书拿捏。”
夏铁牛没有阻止老妻的思维继续发散下去,其实他的心里未必不这样想,就是不敢确定村支书能否想得这么长远。
这两人要是再想下去,估计当初夏虫她爹去镇上办事也是村支书安排的,都能被他们拿出来阴谋论一番。
“老头子——”王翠花突然一惊一乍,吓了夏铁牛一跳,“那怎么办啊,这会儿工作不会已经被村支书买走了吧。
“不行,咱们必须去阻止,工作是咱家的。”
王翠花说完就要下床,夏铁牛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王翠花推了他一把,他暴脾气上来了,直接对着老妻龇牙。
“大呼小叫什么,能不能安静点,还想回娘家是吧。”
王翠花被说的脖子一缩,在床边坐立难安。
夏铁牛翻身背对着她,“行了,赶紧睡一觉,后面还有的闹呢。”
王翠花闻言,立马又亢奋了,追问夏铁牛到底有什么计划,她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聪明,不然自己也不能看上他。
夏铁牛让她只管瞧好了,下午看他的眼色行事,只管闹不要怕得罪村支书,没准村支书还要怕他们呢。
王翠花将胸脯拍得震天响,指天誓日地保证,这次绝对不会给老伴拖后腿。
晚上下工后,夏铁牛厚着脸皮让村支书将买工作的期限再往后延一延。
本来不是三天期限吗,这时间已经超过一天了,但他钱还没凑齐,就想让夏虫再宽限一些时间。
村支书也还在奇怪他们怎么没动静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行,夏虫的工作已经被买了。”
“谁买的啊?”夏铁牛故意提高了音量。
周围正往食堂赶的村民们都停了下来,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村支书看着夏铁牛的无赖样,只觉头疼,这要是告诉他工作被自己买了,他不得立马就闹起来。
下午上工之前,村支书媳妇就已经坐不住了,去找夏虫问了工作的事。
夏铁牛两口子从上午就一直在暗示工作已经被他们买下了,但曹秀荷打死都不相信,就老夏家穷成那个德行,能拿得出钱买工作?
反正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于是她就去找夏虫确认了一下,得到的回答果然是没有。
其实,她不来找夏虫,夏虫也要去找她了。
听到她说自己爷奶到处在传工作已经被他们买下了,夏虫恨不能拿着大喇叭在村里澄清一波。
不过,她可没忘了村支书媳妇来找她是干嘛的。
两人一拍即合。
曹秀荷也不拖拉,她就是带着钱来的,一共600块钱,剩下的两百块,村支书打算用粮食抵债,不过要过些时候才行,因为他们是临时通知大儿子去搞粮食的,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夏虫没想到还真能换成粮食,高兴地对曹秀荷说她不着急,顺便再告诉她如果可以,也在家里多存点粮食。
现在的大米差不多是1毛3一斤,当然还要算上粮票,但即使这些加在一起,两百块钱的粮食也不少了,够夏虫吃好长时间了。
她自从穿过来,就没有一天不在担心粮食问题,现在总算是缓解了一点她的燃眉之急。
而这些村里人压根还不知道,他们一听说工作卖了,都在好奇工作卖给了谁。
夏铁牛早已经猜到了,他对着村支书步步紧逼,“村支书,您也知道,这工作是我儿子用命换回来的,夏虫那丫头不懂事,为了钱就把工作给卖了,丝毫不惦记她爹的死。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工作,落入外人的手里,所以我才一直想要这份工作。
可是夏虫出的价实在太高了,我倾家荡产,又把村里能借的都借了一遍,还是凑不齐,我现在就想知道这工作被谁买走了,我去求他,求他把工作还给我。
欠他的钱我全家可以慢慢还,但这工作绝不能让他拿走。”
夏铁牛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动容,仿佛他真是一个深爱儿子,不忍看他儿子用命换回的工作落入外人之手的老父亲。
夏虫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对他嗤之以鼻,称赞他才是老夏家最会演戏的那个人。
原来夏家的演戏天赋都是从他那遗传来的。
村支书眉头夹得死紧,他要是看不出来夏铁牛这是唱的哪一出,那他就白活了。
不就是看在夏虫那里使不上劲,比惨又比不过,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夏铁牛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住他。
“夏铁牛,这些话你不用故意对着我说,你要是真惦记着死去的儿子,就应该好好照顾他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而不是在我这里卖惨。”
听了半天的村民们,有那脑筋转得快的,立马就回过味来了。
是啊,夏铁牛之前还对儿子的死毫不伤心呢,连儿子的葬礼也没露面,还不如其他村民做得多呢,好歹大家能帮忙的都去帮忙了。
就老夏家连个出力的人都没有,王翠花还四处诋毁夏虫她爹娘的名声,怎么这会又在这上演父子情深了呢?
眼见众人没被他绕进去,夏铁牛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村支书,夏虫那工作是不是被你给买走了,所以你才不敢说?”
村支书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又看了看夏铁牛那张得意的脸,知道今天的事必须有个交代。
好在他从决定要买工作的那一刻,就预想了老夏家众人的反应。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先跳出来的人竟然不是王翠花,而是夏铁牛。
不过想想也知道,夏铁牛才是老夏家真正能做主的人,这么重要的事凭王翠花那套撒泼打滚的路数,肯定不顶用。
村支书看了一圈,淡定地承认是自己买下了工作。
保险起见,他还和夏虫订了契约,一式两份,以免以后有人说嘴。
“村支书,您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那工作是我们老夏家的,我们没说不买,只是手里一时没那么多钱,只要在缓缓就能借到,亏你还是村支书呢,竟然趁人之危。”
夏铁牛表面上大义凛然,其实早想着怎么算计村支书了。
毕竟他自认为手里还握着村支书的一个把柄,只要把村支书斗倒了,夏虫的工作除了他们,就没人再敢买。
事实上,夏铁牛为什么不着急凑钱,就是因为他想等村支书出手。
如果他逼夏虫逼得太狠,万一夏虫工作不卖了,自己去钢铁厂报道了,那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可工作转到村支书手上,夏铁牛可以在道德上击垮村支书。
说起来,他们二人积怨已久,当年村里要在他们两人之间决选出村支书人选,夏铁牛不幸落败。
这些年他一直不服气,总想证明自己一点不比村支书差。
现在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必须要让所有人好好看看,村支书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我是村支书不代表我不能买工作,你们自己家心不齐拿不出钱,难道还不允许别人买了吗?
“我自认为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要是不服就去村部告我,我问心无愧。”
挤在人群中的夏金宝,听得是冷汗连连,他似乎猜到了夏铁牛下一步要做什么。
完了,他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好,你说你问心无愧,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收了我家的礼,却不向着我们,反而偷偷昧下工作。
“夏虫卖工作的事,是不是也是你撺掇的?”
村支书被说得愣住了,什么收礼,他怎么不知道。
夏铁牛误以为他被自己当众揭穿,慌了神了,继续补充道:“我孙子给你送礼,想让你帮忙在夏虫面前说说好话,谁知村支书是收了礼,却不办人事。
“但他是村支书,大儿子又有出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斗得过他,原本我都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没想到他竟然连我们的工作都不放过,亏我以为村支书是个好的,谁知他竟然存了私心。”
众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的礼?”村支书对上自家媳妇的视线,确认没有收礼这回事,立马出声反驳。
“有种你就把你孙子叫出来,咱们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对峙。”
村支书话说得硬气,让夏铁牛反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在人群中找到孙子夏金宝,看到他的眼神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立马就知道夏金宝骗了自己。
夏铁牛气得头脑发涨,场面早已不可收拾,大家都催着他赶紧把孙子叫出来,和村支书对峙。
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然后他身子一歪,人就往地上栽。
“老头子。”王翠花大叫一声,动作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夏铁牛头朝下栽倒在田里。
这次是真的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