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夏铁牛在大食堂吃饭,就从别人那里听说夏虫要招婿上门。
他脸色一黑,觉得夏虫这是在防着自己。
早晨他刚说过她不能传宗接代,要收回房子,下午她就说要招婿,这不是防着自己是什么。
还有工作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夏铁牛气得饭都不吃了,直接往家走。
王翠花在后面喊他,愣是没得到回应,她心想坏了,老头子该不会是回家数钱了吧。
于是,她也顾不上吃饭了,赶忙跟过去瞧瞧。
果然没猜错,老头子取出了藏着的钱,正坐在炕上数钱。
她吓得不敢进去,生怕老头子找她算账。
正在这时,夏金宝回来了。
王翠花顾不得问他去哪鬼混,怎么一晚上不回家,而是告诉他夏铁牛正在数钱,要是对不上一定猜到是她拿走了,到时候她给夏金宝钱的事也捂不住了。
夏金宝一听,吓得拔腿就跑,被王翠花一把拽了回来,“你去哪?”
“奶,我爷要是知道我找你拿了钱,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我先去同学家躲躲,等爷消气了我再回来。”
“不行,那五块钱你还没花吧,没花就给我,我先还回去,你爷也能少生点气。”
“早花了。”夏金宝有些心虚,昨天他去镇上被朋友们夸了几句,就把钱用来请他们吃饭了,事后他也后悔,连家都不敢回。
没想到这一回来就被她奶逮个正着。
“你都买什么了,给村支书送去了吗?他收了?”王翠花一颗心都在滴血。
夏金宝不知道她奶为什么这么激动,给村支书送礼不是昨天说好的事吗?他刚回来并不知道夏虫要卖工作的事,还以为她奶的小气劲又犯了。
“奶,你就别管我买了什么,反正这钱都花出去了,东西你也不能再去要回来吧,那不是罪人嘛。”
夏金宝不敢说实话,怕被他奶揍,所以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她奶误会他已经给村支书送过礼了。他奶绝对没胆子去找村支书求证。
王翠花气得大骂村支书不厚道,收了她家的礼,却不办事,太黑心了。
夏金宝不懂她奶又怎么了,结果就听他奶跟他说,夏虫要把工作卖掉,村支书非常支持,还不准他们去闹。
“凭什么,那工作是咱们家的,夏虫凭什么说卖就卖,村支书还偏帮着她。”夏金宝急得跳脚,一时忘记控制音量。
“你说凭什么?”夏铁牛已经听到了老妻和小孙子的对话。
王翠花和夏金宝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爷八成是发现钱少了,要来兴师问罪。
果然下一秒,“我的钱呢?”夏铁牛面无表情道。
“说话,都哑巴了。”
夏金宝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爷,奶给了我5块钱,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是怕你不同意。”
“还有呢?”夏铁牛看向老妻。
“还有?”夏金宝瞪大了双眼。
王翠花彻底慌了,在夏铁牛的眼神逼视下,只好说出实情,“我娘家大嫂上次和我说,她家孙子没钱付彩礼,本来定好的那家要反悔,就问我借了50块。”
“我这里差了96块,除去你借给娘家的50块,给夏金宝的5块,剩下的钱呢,去哪了?”夏铁牛忍着怒气问。
王翠花已经不敢看老头子的表情了,但又觉得他一点都不体谅自己,当着孙子的面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委屈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一时间王翠花忘记了害怕。
“钱被我花了,我娘家就一个大哥嘛,我还有好几个兄弟呢,他们生活困难,我帮一把怎么了。
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给你生儿育女,花点钱还要被你当作犯人一样审问,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王翠花发泄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里有些后悔,正想说几句软和话,就听到夏铁牛说:
“既然过不下去了,那你就回娘家,什么时候把钱要回来,什么时候再回来。想来你娘家这么好,一定不会容不下你。”
夏金宝要被她奶蠢死了,做错了事脾气还这么大,怪不得他爷要赶她回娘家。
她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性,他又不是没见过,个个又懒又馋,就知道撺掇她奶偷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
王翠花不想走,但显然夏铁牛是铁了心地要她走,她拗不过他,只能走了。
夏家的儿子儿媳回来看到王翠花不在,还有些奇怪,但被夏铁牛一句“她回家借钱”给搪塞了过去。
几个儿媳妇显然不相信王翠花能回娘家借钱,她娘家有多扣,她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只进不出的一家,也就婆婆看不透。
但公公既然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问。
可见王翠花平时有多不受待见,几个儿媳没一个真的关心她,都巴不得她永远别回来了。
夏铁牛和儿子儿媳开了个会,“这买工作的事,你们是怎么想的?”
“如果想买,就必须在三天内凑齐800块,你们都回娘家借一借,我也舍了这张老脸再去求求夏虫,看她能不能少收点。”
夏铁牛环视了一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态。
对于儿媳妇他没有办法,只能逼四个儿子做决定。
几个一脸为难,被自家媳妇警告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铁牛对他们很失望,儿子是废了,以后只能寄希望于孙子能有个出息的,带着他们老夏家改换门庭,当上城里人。
“爹,既然您找我们来商量,那有些话就不得不先说清楚再做决定。”
夏铁牛看着这个二儿媳赵大妮,示意她有话就说。
“800块不是个小数目,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一年,也挣不来100块,咱们大人无所谓,但孩子们呢,他们都大了,要吃要喝要娶媳妇,家里没钱怎么办呐。”
这话说的没错,就是和她不对付的大嫂王凤,也忍不住点点头,她家两个儿子虽然结婚了,但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房间,一直住在棚子里也不是办法。
她原本打算秋收过后求求爹,再盖两间房,好歹让孩子们有个落脚的地。钱要是都拿走了,房子是不可能盖了。
“这也是你们的想法?”夏铁牛看着儿子儿媳,气急道:“糊涂,有了钢铁厂的工作,月月拿工资还怕还不清欠的账?谁家里要是出了一个工人,大伙不得上杆子把姑娘嫁进来。
退一步讲,别人要嫁闺女,但也要娶媳妇,咱们家不是有好几个丫头快到出嫁年纪了嘛?这一娶一嫁,花不了几个钱。”
王凤不可思议地看着夏铁牛,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没结婚,虽然也会重男轻女,但从来没想过要卖闺女。
赵大妮心直口快,直接问:“爹,您是要卖孙女?”
夏铁牛恼了,“什么卖孙女,哪家不是这样的,把闺女嫁出去收一笔彩礼,再娶个儿媳妇回来。”
几个儿子点点头,似乎十分认同夏铁牛的话。
毕竟除了夏虫她爹,他们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气人的是,老三家的葛招娣竟然也认同夏铁牛说的话,要知道她可是生了4个闺女,没一个儿子,以后她家的闺女都要收一大笔彩礼给隔房的兄弟娶媳妇,她竟然也没意见。
在这一刻,王凤和赵大妮难得统一战线,集体鄙视葛招娣。
前者是因为自己有闺女,后者是因为儿子还小,占不到这便宜。
赵大妮的男人不受爹娘喜欢,再加上长得磕碜,没人愿意嫁给他,还是死了前夫的赵大妮不嫌弃他,愿意嫁进来,给他一口气生了3个小子。
夏金宝的爹娘一直没说话,反正卖闺女也卖不到他们头上,他们闺女还小,出嫁还要好几年,暂时不用考虑,倒是两个儿子年纪逐渐大了,必须得娶媳妇了。
一时间,夏家的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
赵大妮依然很勇,她是家里唯一不怕夏铁牛的人,“爹你这样说,是铁了心要买工作了,我就想知道万一这工作成了,你准备让谁去钢铁厂上班?
肯定不是我家大江,他长得难看,您也最不喜欢他,我家三个小子年纪还小,钢铁厂也不要啊。
所以这工作怎么算都和我们这房没关系,我们就不掺合了,但是家里的钱也有我和大江的功劳,爹您不能全拿去买工作,不然就分家。”
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都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大家最关心的是工作落到谁的头上。
公公可是有四个儿子,和一堆孙子呢。
他们费劲巴拉地借来钱,结果工作便宜了别人,自己还得跟在屁股后面吃糠咽菜,图什么呢。
夏铁牛颤抖着手,指着赵大妮,“搅家精,老二你就看着你媳妇胡闹,连分家都说的出口。”
被点名的夏大江一脸为难,拉了媳妇一把,赵大妮不以为意,但也知道不能把公公得罪狠了,索性闭了嘴。
“你们是不是和老二媳妇想的一样,认为我偏心,工作肯定落不到你们头上。”夏铁牛盯着儿子儿媳的脸问。
老五媳妇马兰花立马接话道:“怎么可能呢爹,是老二媳妇想左了,我们都相信您处事最公道了。”
话音刚落,赵大妮就瞪视着马兰花,“你倒是会拍马屁,不就是仗着你们这房最得公公婆婆的喜爱,觉得这工作最有可能是你们家得了去嘛,我呸,你想都不要想。”
“大嫂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平时不是总爱摆长嫂的谱嘛,怎么这回就蔫了呢。”
赵大妮将火引到王凤身上,王凤虽然气恼,但赵大妮有些话却没说错,她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爹,您就给个准话,这工作您想让谁去?”王凤看着公公说。
老二老三家都不太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家和老五家。
说实话,夏铁牛也为难,在老大家和老五家摇摆不定,老二媳妇又明确反对出钱买工作,老三家因为生不出儿子,没什么话语权,他们这是都要逼他表态啊。
他现在有点想念王翠花了,她要是在家早就闹起来了,将几个儿媳臭骂一顿,但他是公公不好骂儿媳妇,只能将火发在儿子身上。
只见他操起破鞋底,直往儿子身上招呼,一边打还一边说:“你们都是死人吗,一点主见都没有,要不是为了你们好,老子至于这么折腾吗?
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躲在媳妇后面,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赵大妮见自家男人傻站着一动不动地挨打,其他兄弟都躲得远远的,气得上前扯着他往后退,“你个傻缺,不知道躲着点,还指望你爹心疼你是吗?没看到他就打你一个人吗?”
“老二媳妇。”夏铁牛真是后悔当初为了省彩礼,同意老二娶赵大妮进门了。
“爹,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你买工作,只要你敢买,我明天就到村口去哭,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为了一份工作,想逼死我们全家。”
说完,赵大妮就拽着自己男人走了,不走还留在这里挨打吗。
“你——不孝的东西。”夏铁牛气得捶胸顿足,偏偏马兰花犯蠢,跑过去问他:“爹,这工作还买吗?”
“滚,你们都要逼死老子才满意吗?”
马兰花撇撇嘴,被她男人拉走了。
王凤也招呼自个男人赶紧走,见他有点犹豫,还心疼起公公了,气得推了他一把。
老夏家因为工作的事如何鸡飞狗跳,夏虫是一点都不知道,她现在就是好奇怎么走到哪,都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