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府的福晋。
尽管荣国府已是这京城里的高门院落,门第高贵,但比起这群真正的皇室宗室,仍旧要毕恭毕敬。
马车缓缓驶进来,刚才还在门口忙着安顿的其余人,纷纷给马车让道。
随行的侍卫走到了门口,分列两侧,确保不会有刺客或者危险在附近,才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向马车内的人禀告。
“福晋,马车外安全。”
“知晓了。”
明檀坐在马车内,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尽管已经预知了会见到什么人,但明檀还有一些紧张和忐忑,她这样做,当真是要把人拉入自己的世界。
有些不够理智,但明檀想,荣国府往后的下场,不破不立,反正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铃兰站在马车外,看着冒出头来的弘晖,脸上笑容明媚,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少爷先下来,奴婢接着你,不会摔了的。”
“额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前没来过?”
弘晖一边被抱着下车,一边询问。
明檀看着弘晖被抱下去,探出身子,躬身从马车内出来,踩着脚凳下了车,稍一抬眼,便看到等在门口的各家女眷。
迎着光愈显明眸皓齿,轻眨了一下眼,朝弘晖伸出手。
“额娘,你今天看上去好开心,是因为能出门了吗?”弘晖忽然问了一句,好奇道:“以前额娘也常笑,可总觉得额娘不开心。”
闻言明檀怔住,连一个小孩都看得出来以前的明檀多不开心,难道胤禛看不出来?
不见得,只是无心罢了。
“从前心里事情太多,如今只想要你好好长大,额娘就高兴了。”明檀笑着说道:“所以你日后要好好长大,然后做你想做的事。”
弘晖半懵半懂点头,“我答应额娘,以后不会惹额娘生气,那往后额娘多笑笑。”
旁边铃兰正交代跟来的小太监们把东西往园子里拿,墨玉跟在明檀身边,小声提醒她当心脚下。
明檀牵着弘晖走到门口,看了眼等在门口的女眷,定下心神,不愿透露太多心思。
“老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贾老夫人握着手杖,在身边鸳鸯搀扶下要向明檀行礼。
后面跟着的一众贾府女眷也纷纷福身施礼。
明檀伸手扶起贾老夫人,“老太太这般便是多礼了,不过是私下聚在一处赏花看景,行这般大礼,岂不是坏了赏花的好兴致。”
贾老夫人也曾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祖上又是功臣,尽管入了夫家,却也备受尊敬。
承了明檀的搀扶,同明檀并肩往前走,“听闻福晋前阵子身子不适,如今看着气色红润,可是大好了?”
“老太太还记挂着,是受了寒拖了几日,难免人遭些罪,不过如今早已大好了。”
明檀把弘晖交给墨玉带着,迈过门槛后,看着满园桃花,心中倒是生出几分雀跃。
人果然不能在屋子里闷太久,外面这大好世界面前,后宅里那点子事,真是上不了台面。
“福晋是心善之人,这病也怕了。”
“老太太的话我可记下了,盼着往后能到了你这般年岁还如此健朗。”
贾老夫人笑了起来,摇摇头笑道:“承福晋的吉言,也盼着往后老身这帮孙女能是有福的人。”
“老太太福气好,家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标致又机灵的姑娘。”明檀正愁不知道怎么让贾老夫人给自己介绍贾府的这群姑娘,想不到贾母自己开了口。
走进园子,恰好离着一座水榭不远。
明檀有意往里走,刚进去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发现弘晖眼睛转来转去,完全坐不住的小孩心性。
“墨玉,你领着弘晖去别处玩,他闲不住。”
“是,福晋,奴婢定会照顾好小少爷。”墨玉点头,跟在弘晖后面离开。
待弘晖和墨玉离开,铃兰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回来,弯腰附在明檀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规矩站在旁边。
明檀思忖片刻,看向贾老夫人,“今日花开正好,早来的几家福晋已经去园子里赏花,也是巧了正好碰上一起,在这里休息片刻,咱们再进那园子里去。”
“福晋初愈,在这里多休息片刻也无妨。”贾老夫人点头,“倒是家里这些姑娘们少有得出门,怕是有不敬之处,福晋多多担待。”
有了话口,明檀抬起眼看向坐在左右两侧的贾府姑娘们,心中已是认识了大半。
那两位挨着坐年纪稍长的,自然是王夫人与邢夫人两位,从衣着打扮也能瞧出谁是谁来。
再看其余五位姑娘,容貌相似,打扮也差不多的必定是迎春、探春和惜春。
另外两人……
除了林薛二人,还能有谁。
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明檀端起茶,只轻点了下头,但笑不语。
她相信贾老夫人是一个懂得看人眼色的人。
贾老夫人暗中打量着明檀的眼神,了然般道:“福晋怕是还不识得我这几个孙女,能得福晋邀请,是她们半辈子的福气,也不能失了礼数。”
“迎春、探春、惜春还不向福晋请安。”
“这是我那三个孙女,自小都在我身边长大。”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依次起身向明檀请安,脸上神情里带着些忐忑,都不敢抬头多打量。
明檀点了下头,看向贾老夫人,“贾府的姑娘们个个蕙质兰心,还未恭喜老太太,元妃娘娘得封尚藻宫,这可是皇阿玛的恩宠。”
贾老夫人忙道:“圣宠是皇上赏赐的,贵妃娘娘能得这样的恩宠,贾府上下倍感荣幸。”
“这是我那二儿媳的外甥女,薛家的姑娘,闺名宝钗。”
“宝钗见过福晋。”
“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生得大方、标致。”明檀笑着点了一下头,她倒不是不喜欢薛宝钗,不过人心是偏的,她不会故作端水。
只剩下一位姑娘时,众人不由得好奇了。
荣国府的事多少都有人听过一些,毕竟官家太太们闲来无事聚在一块时,也会忍不住多舌别人的家事。
“这是老身那外孙女,父母已不在世上,几年前进京便一直养在身边,她父亲是姑苏林家的那位探花,闺名黛玉。”
“黛玉向福晋请安。”
林黛玉悄然抬眼看着明檀,却见明檀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心下恍然,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礼数、请安的方式都是特地教过的,她也并未手忙脚乱出错,自是不该有问题的。
但这眼神,虽只是一眼,却也让她有种古怪感,好像认识自己一般。
她这命,除了贾府的人和从前在林家的人,哪里见过贝勒府福晋的时候,好生奇怪。
“原是林家那位探花郎的千金,听贝勒爷提到过,林探花是个有才的人,只是可惜天妒英才。”
明檀说了一句后,放下手里的茶。
扭头看向身边铃兰,铃兰立即会意点头,迈着步子到水榭外,让守在门口的那些丫鬟们把早备好的东西拿来。
水榭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束手站着不敢怠慢,留意着明檀的神情,不时上前换茶和点心盘。
“知晓府里几位姑娘要来,备了几份小玩意给她们,也不知道合不合心,其余几家福晋的千金也有,老太太可别推脱。”
“福晋这般说,老身只能替几个丫头谢过福晋了。”
明檀准备的东西,当然不可能不合心意。
这几位姑娘喜好分明,各有各的性格,挑选东西时,她还特地花了心思,都不算什么贵重的,但绝对合心。
看向接过东西的几人,明檀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不意外地看到了她眼里露出的惊讶。
林黛玉拿着手里的盒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明檀,好奇里多了几分佩服。
不愧是贝勒府的福晋,不论什么事情都安排得这般周到。
—
“四爷,你来了?”
玉雅看见走进来的胤禛,立即从秋千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我早上问苏培盛,他说你进宫了,怎么样,可顺利?”
“你今日没有去马场吗?”胤禛任由玉雅挽着自己的胳膊,颇为纵容她的无礼,走到石桌旁坐下。
玉雅撇撇嘴,跟着坐下,不过很快又扬起灿烂的笑容,像是草原上的花,永远灿烂生动。
“你这几日都很忙,不陪我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这几日江南那边有些事,比较忙。”胤禛耐着性子解释,“等过几日再陪你出去,不过今日——”
“那你……我瞧明檀姐姐这阵子好像也很忙,不过今日赏花宴定是很有意思。”
话里的酸味都快布满整个院子,玉雅别扭地玩着杯子,“四爷,我从准格尔来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阿玛前几日来信问候我,我刚写好了信,但是汉文我写得不好,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我上回答应他要好好学习汉文的。”
闻言胤禛自知他对玉雅的惩罚已经有了效果,脸上露出了点笑意,“那你去把信拿来,我帮你看看。”
玉雅眼睛一亮,托着脸颊看胤禛,“那四爷,下午你有事吗?若是有空的话,我们去马场好不好?”
“过两日,明檀和弘晖——”
“你答应要跟他们去了?”
玉雅咬着唇,登时委屈起来,“你已经去了她那里好几日。”
“她是我的福晋。”胤禛脸上的笑意褪去,盯着玉雅,“你不该与她为敌,你要明白,她始终是贝勒府的福晋。”
“你是觉得她病了,所以怜惜她,那我呢?我为了你,从准格尔草原来,路上大雨,我冒雨找回你无意掉了的想玉佩,生了场病,到了京城半个月才好,你——”玉雅说着眼泪簌簌从眼眶落下,干脆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她只身从准格尔来,身边只有敦多布和阿蛮两个亲近的人。
一心喜欢着的男人竟然告诉她,必须要尊敬那个装腔作势,分明在意还要故作大方的福晋。
那种假惺惺的善人,她才不稀罕。
“明檀是乌拉那拉——”
“那我还是草原的公主,难道我的阿玛不能帮你吗?”
一阵静默,玉雅慌张地看着胤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胤禛半晌不语,脸上看不出喜怒,绷紧的嘴角却已经泄露了他的压抑着的不悦和愠怒。
“往后这话不可再说。”胤禛蹙眉,看向玉雅,正欲开口说晚些时候可以去马场,便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四哥,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之前和你说的事——”
胤祥从外面进来,话音戛然而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糟透了,他来得不是时候。
玉雅别开脸擦掉眼泪,起身往房里走,一下关上了门。
“四哥,玉雅这是怎么了?哭得那么惨,你们又吵架了?”
“……你怎么来了?”
听出胤禛不想提这件事,胤祥自然也不多问,毕竟是内宅私事,便笑道:“听闻四嫂办了个赏花宴,你不去接四嫂吗?”
闻言胤禛起身,看了他一眼,眼神讳莫难辨,“贾府那个二少爷让你来的?”
胤祥摇头,“不是不是,但我也挺好奇四嫂怎么办的赏花宴,而且这不正好可以给四嫂赔罪,四嫂上回生病的事,乌拉那拉家心有怨怼,尤其是四嫂的阿玛离世后,难免家中上下会有些……担心。”
提到明檀的父亲,胤禛眼神微怔,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哭声,看了眼阿蛮,交代道:“照顾好你家格格。”
言罢,便往外走。
离开院子,胤禛看了眼胤祥,“真想去凑热闹?”
听这话是有戏,胤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心性,立即道:“那是自然,马我都安排好了,四哥,你去是不去?”
胤禛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丝松动。
“这时节,正是赏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