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煦低头扒了口面,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
这可真是太巧了……
真的很想在此时发帖求助——
【救!如何在撞见的绯闻当事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如何在不引起对方的注意下从容溜走!】
可惜,没有机会了。对方已在眼前,审视的视线快将她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给看穿了,黎煦食不知味,头埋更低了。
早晨那段回忆现在想来也是尴尬的。
她先是在房间的窗口轻啜,被人三番四次抛下后的委屈没发泄,却没成想隔壁有人,只能硬生生将哭声咽了回去。后又为了躲开宋斯酌和乔璇羽离开了民宿。
雨停后,地面湿漉漉的。从前热闹的前院也空无一人,她像无家可归的游魂,走走停停,拐入人迹罕至的后院。
后院有座人工池,一望见底的池水澄澈,数尾小鱼在池中欢脱畅游,偶尔能掀起些许水花。
她蹲在池边沉浸于刚才的情景中,刚酝酿了哭意却又叫人打断了。
直通前院的门廊处传来脚步声。
黎煦的第六感作祟,竟荒诞地听出脚步声中的玩世不恭。
他明明能好好走路,却踹着一颗碎石,走得......不那么正经,非碾磨地石子无处可逃他才停下,然后换个方向继续踢。
漫无目的,全凭兴致。
他或许在生气,黎煦猜测。
电光火石间,顾不得哭了,她蹲回了垒起的岩石块旁,这里正好是一处死角。
黎煦选择静观其变。
毕竟躲在这儿哭被谁发现都很丢脸。
那人开口了。
正如她所想的,不太正经的同时还很渣——
“所以呢?她生下来还是打掉,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气急了,声音反而缓下来,语调听着很欠抽。
男生慢悠悠地靠在藏青杨上,宽阔利落的肩微微后仰,鸭舌帽下的脸庞遮住大半,只露出一截精致凌锐的下巴。
他身上那件黑色卫衣像是从衣柜里随手抽出来的,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卫衣下摆没来得及捋平,掀起一角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冷白的肌肤。
对方大概在“激情输出”,导致他手机的杂音不断。听得出来对面很气愤,黎煦隔着一段距离都感受到了。
这人倒是不慌不忙,还晓得拱火。
“你要是喜欢......”他适时停下声,看似真诚,“要不我给个建议?”
对面瞬间安静,他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貌似真的为对方着想,却也实在混账——
“要不你接盘?”
黎煦惊讶地抽了口气。
紧接着她屏住呼吸。
要,不,你,接,盘?
听听,这是什么渣男语录!黎煦撇嘴。
小腿已经蹲得发麻,她试着松动筋骨,却听见脚边石子滚动的声音。
那颗小石像有了意识,贼溜溜滚到她的鞋边停下,黎煦的心跳空了半拍。
紧接着头顶而来的低沉声音吓得她天灵盖一阵发麻。
“我说怎么一大早不见人?原来是在这儿......”
她呼吸一窒,被拎起的瞬间双腿发软,身后的人一招“锁喉”,整条手臂将她圈得死死的,她僵得像根直杵的法棍。呼吸被清幽的橙香灌满,透着少年独特又晴朗的干净。
他的呼吸灼热,烫得她耳朵尖着了火。
“齐双双,你现在出息了啊,敢躲在这里偷听我打电话。”
黎煦一个劲儿地扒着他横在脖子上的胳膊。
他这是认错人了......
她刚发声就被摁着头朝下转圈圈,沈起逾身形高挑颀长,拿捏她毫不费力。黎煦就像是被拎得团团转的小鸡仔,腿软得跟喝多了酒似的。
“你......”
“你什么你,还偷听么?”
“说话。”
撞进他胸膛的那刻,柔软的发丝溜进了他的卫衣领口。沈起逾被胸口那几缕发丝勾得奇痒难耐,酥麻之意直逼心脏。然后听到她略微颤抖的音调——
“我错了......”
桎梏在脖颈的力道松了,手臂的主人像是意识到认错了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力道全撤去时,对方冰凉的指腹在她右耳后停留了一瞬。
他右手尾戒的温度冰得她微微蜷缩。
方才还混不吝的声音此刻已经清冽疏离:
“对不起啊,认错人了。”
平淡的话乍一听还挺拽,其中可没半点歉意。
“你这人怎么......”她气愤转身。
话没说完,黎煦就被自己蠢到家的操作惊得消了声。
发软的双脚仿佛自己有了想法,左脚拌右脚一个扑身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抬头的瞬间,猝不及防撞入玻璃海般纯净的眼中。
这双眼睛和他的气质并不匹配,黎煦很难想象这么浮浪的人竟然会有那样的眼睛,像是清晨明净的露,催生出源源不断的朝气。
黑色的帽檐下,少年深黑的眼瞳微眯,眉骨轻抬,绯红的唇抿成一条线,衬得下颌棱角分明。
嗯......整体看,确实像渣男。
他收起了这副疏冷的表情,十分绅士地双手一摊,居高临下又神气的样子。
意思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自己可是正人君子,没占半点便宜。
“偷听不够还扑上来啊......”沈起逾笑得很坏又像是在认真商量,“不如坐我对面听?”
迅速脑补了下她坐在高高垒起的石块上,听着这人惊世骇俗的发言后还得正襟危坐的场景......
她怕是消受不了这vvvip佳座了。
对面的黑衣少年一动不动看她,阳光和煦,他帽檐下的五官盖上淡淡的阴影。
她讪讪收回了扒拉在他胸前的......可以说是铁证如山的“咸猪手”,干巴巴地替他把卫衣领口的两根抽绳拨正。
临走前还踮起脚,在对方阴鹜而没什么耐心的注视下,扶正他头顶略歪的帽子,然后咧着嘴角要笑不笑地鞠了一躬,转头就溜。
她总觉得背后那道目光深沉又滚烫,透过低垂的帽檐,要将她的后背烧得洞穿。
黎煦小跑几步,拐出古建大院后暗暗腹诽。她情愿没来过这里,那也就不会撞上他的风流烂摊子。
当时心想的是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
沈起逾身边的红毛男生眼前一亮,装模作样问齐阅:“这位美女是......”
黎煦这才发现浓颜帅哥身边还站着个......个性十足的红毛小怪兽?他其实有点小帅,穿衣也很有个性,比如说他身上这个blingbling放光芒的项链,亦或者是耳边夸张到闪瞎人眼的耳钻......总之,全身上下都是亮闪闪的又透着浓浓中二风。
不等齐阅回答,他着急上前,在半路上就谄媚着伸出手:“美女你好,我......”
沈起逾冷冷看了眼好友,双手抄兜坐到了黎煦对面。
一系列动作看得黎煦心里暗暗道牛逼,比德芙巧克力还丝滑。偏偏这哥们面上波澜不惊又兴致缺缺,脚下动作飞快......不动声色就占了阳光最好的位子。
那红毛男生很是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对着他的背影眼风似刀却只能不情不愿坐在了齐阅对面。
齐阅给黎煦介绍:“这个红毛丑东西叫刑风。”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刑风气急败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吵起来了,谁也不让谁。
沈起逾恍若未闻,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他这会儿换了身行头,纯黑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没戴帽子,镇定自若地搅和着碗里的刀削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逼着自己忘掉社死的一幕幕,却被现实逼着面对身前这位慢条斯理,都不带正眼瞧她的帅哥。
不过......就只有她在为刚才的事尴尬,他认错了人,难道都不尴尬的吗?
黎煦悄悄抬眼,目光扫到他眼下的淡青,在他看过来之前迅速移开视线,嗦了一大口面,差点没被这辣呛死。
眼前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甜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贴心。她伸手准备接过,一声“谢”刚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杯甜茶在她眼前转了个弯,稳稳当当放在了正激情互喷的刑风面前。
好吧,他岂止不尴尬,简直是老僧入定脸厚如强......
黎煦甚至恶劣地想他眼下的淡青说不准是某些不可说的熬夜因素导致的。
“喝点吧,公鸭嗓太难听了。”他一口没吃,放下筷子冷冷瞥了眼刑风。
刑风瞬间脸红,如鲠在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眼神冲黎煦瞥了又瞥,羞答答地喝了口甜茶。
他嘴上不承认,却还是掐细了嗓音:“别胡说。”
“我哥又没说错。”齐阅火上浇油的本事一绝。
刑风逮着机会就反击:“就你那小爱豆好,是是是,你那个小爱豆唱歌不是公鸭嗓,上次现场开麦简直车祸现场。”
“胡说八道,人家明明唱得很好听,是音响的问题,你能不能别胡说了。再说了,就算不靠唱功他的脸就完胜你了。你就是丑人多作怪!”
齐阅拿出手机,把她那小爱豆的照片翻出来:“小煦姐姐,你说徐亦城帅不帅?”
黎煦对男团了解不多,只知道徐亦城是某组合炙手可热的成员,刚成年就爆火,如今已经朝着影视方向发展了。
她匆匆瞥了眼,沉默片刻:“确实帅。”
齐阅目光一闪,状似不经意问:“那你喜欢这种类型吗?”
“不喜欢。”
“啊?为什么?我们城城难道还不够帅嘛。”
窗外那几个抢球炫技的小孩争球更激烈了,黎煦扯了下嘴角:“和这没关系,单纯觉得弟弟不适合我。”
刑风“啊”了声,趁热打铁问:“美女今年芳龄几何?”
黎煦:“23岁。”
刑风简直不要太开心,他从小成绩差还留了一级,今年刚从美国某所学校毕业,勉强镀了层金回来,比同届生大上一两岁,今年正好23岁。
而他身边这一位,天之骄子,脑子特别厉害,刚在国外那段时间就从股市里赚了第一桶金,刑风每次回国都要被迫听长辈们夸赞沈起逾多么多么优秀。
仿佛只要他想往那个方面发展,就一定可以在那个领域闪闪发光。他这位发小好像什么都会,天赋异禀。
明显,沈起逾在年龄上就出局了。他今年生日过了才21岁。
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出局了,刑风瞬间安心。他往沈起逾脸上瞟,这家伙拽得二五八万似地......对着一碗牛肉面发呆。
“怎么不吃,没胃口?”刑风随口问。
“你不在的话就有。”
刑风已经习惯了他嘴里没句好话,老话说得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对狗有什么期望,何况是只赖皮狗。
“美女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刑风,我今年23岁,咱们可是同龄人,要不加个微信吧。”
黎煦盛情难却,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
她稍微正式地介绍了自己:“黎煦,黎明的黎,煦日的煦。”
看完刑风这一顿操作,齐阅本想损他几句,余光在扫到表哥那张死人面瘫脸后瞬间闭上嘴,只敢默默扒拉碗里的面条。
黎煦面前这碗素刀削面还剩下一半,她的胃就已经八分饱了。感觉到气氛似乎陷入了莫名的低沉,她有些坐不住了。而桌上三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琢磨着找个借口开溜。
对面那位帅哥似乎与生俱来就脸臭,貌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手机上的消息回复不停。
待他处理完“朝政”,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稍一抬头恰好捕捉到黎煦的目光。
他轻轻笑了声,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沈起逾身子后仰,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晒太阳。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够直白够嚣张。
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黎煦被他直白的目光搞得羞涩,招架不住他的厚颜无耻,只能低头喝甜茶。
“等会儿有什么打算?”沈起逾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修长的指在桌面敲了两下,而后双手抱胸。
黎煦像是找到契机,哪管什么羞涩不羞涩,立即抬头,“我先......”
齐阅:“去大昭寺逛逛。”
原来没问她啊。
黎煦扫了眼四周,阳光正好,双彩虹架在蓝天之上,地面已经干爽。
后面几日的天气貌似还不错,拉萨的蓝天白云都带着浓妆艳抹的厚重感,她却没有留在拉萨的心了。
她半坐起身:“其实我......”
“黎小姐要不一起吧,我们也算是有缘分。”
黎煦刚挪开半个屁股准备找个说辞开溜,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定身,不得不挪回原位。
后半句可真是耐人寻味,他说得慢,就这么磨着你。一双深邃的眼带了钩子似的撩人,黎煦觉得自己不能再看那双眼了。她偏开目光,却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的尾戒不知什么时候摘下来了。
明明在水池边还戴着的。
她扯起标准的嘴角弧度,露出八颗牙齿:“确实有缘。”
搞大别人肚子的死渣男,等着断子绝孙吧!
她在心里把这人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丝毫不显。
尬笑的第八秒,也许她的诅咒略微生了效。
砰——
和猛烈撞击的劲风一起到来的还有玻璃乍然碎裂的声音。
尖叫声中,脸颊处隐隐传来疼痛前,一双白皙匀称的手挡在了她身前。有什么被弹了回去,重重的摔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发出余响逐渐滚远了。
是那颗闯了祸的球。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脸上被轻轻摁了下,纸巾贴在脸上的感觉不算明显,黎煦感觉更为敏锐的是被薄茧拂过的酥痒。
耳边传来齐阅的惊呼声:“哥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她的视线跟着看去,沈起逾的手迅速拐到了身后。
可她还是看到了他一片通红的手背上沁出了不少血。
想起自己在事发之前还不忘心里骂他,黎煦的愧疚之心作祟,没敢迎上他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多灾多难误会百出的见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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