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克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愚蠢过。
或许从交给以默“迷蔓”开始,他就已经错得离谱了。
最重要的是,明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却总有一种被面前的人算计利用了的感觉。
尤其是此刻,当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伤痕以默正冲着他露出与往日一无二致笑靥的这一刻,艾维克甚至有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结果的错觉。
不,这可不一定是错觉。
毕竟这会儿艾维克也反应过来了,那只狮鹫幼崽怕是早就被面前这只小狐狸“策反”,不然哪能是那样副态度,以默之前对兽人的态度可也说明了她可不是那种极具奉献精神的善良少女。
那么,她饮下“迷蔓”,还处心积虑地做出这么副受伤示弱的姿态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最让艾维克发狂的,这只黑心的小狐狸,倘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诱惑着,她怎么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艾维克在听到以默是消失在某片海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而事到如今,他更是认为自己的猜测已经被完全印证。
“谁帮你解的‘迷蔓’?”艾维克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偏偏此刻,面前的这只可恶的小狐狸还露出了恶意而挑衅的笑容,对他说:“大人,怎么,这世上只允许您一个人拥有‘迷蔓’的解药吗?”
“上次我帮了萨利尔伯爵夫人一个小忙,这便是她送给我的礼物了。”
以默给艾维克亮了亮自己手中的手环,手环上有着一个小小的星星装饰品,轻轻转开,里面散发出的正是“迷蔓”的解药所独有的气味。
以默的这番解释毫无问题,可是以默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模样简直就是在说,我就是找了别人,你又能怎么样?
以默这会儿的模样真真就仿佛恨不得立时就跟艾维克撕破脸皮一样:“大人,您又何必拿那样的眼神瞧着我呢?”
“迷蔓是你给我的,也几乎就是你逼着我喝下去的。”
“你做下了决定,但世间的事情,可不一定就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运转的。”
以默贴近了艾维克,用手在艾维克的胸前戳了戳:“就比如说我,我也不妨告诉您,我总是会出乎您的预料的。”
“如果您真的想要掌控我,不如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
以默踮起脚,在艾维克的耳边喃喃低语,那话语简直如同在同情人诉说爱语般婉转,话中却满是尖刺。
她在故意惹怒他,甚至是逼他对她动手。
到了这个时候,她或许是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全完成了已经无所顾忌了。
这反而令艾维克神奇地冷静下来,随即便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揽住了以默的腰,动作温柔又亲呢,眸中却是择人而噬的血腥意味:“那么以默,我们来试试看吧。”
看看在这场博弈中,是你还是我会输得一败涂地。
“今年的‘典礼’,艾维克大公弄得很上心嘛。”
贵族少女挽着她的男伴站在飞行器的边缘,低头去看那些翠绿色的锁链。
锁链是从周围十八根通天柱中延伸而出,其上浮雕悬刻着维萨落帝国开国的十八位英雄,而在通天柱的内芯残留着他们的精神力,那光顺着翠绿色的锁链落至广场的中央。
这座巨大的广场仿照的是角斗场的样式,但是其中所用的建筑材料和涂料却都带着一种冰冷而残酷的属于机械造物的光泽感。
而广场上,伴随着贵族们飞行器逐渐落座,一条接着一条的符文亮起,奇异的符号汇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花纹,接向中央深不见底的巨洞。
洞中,呼呼的风声和机械的咔嚓声时不时地传来,那正是德拉克斯机械蝶焦躁不安的表现。
“机械与生物技术的完美结合,当初的研究院实在是天才至极。如今的研究员可就没有这份本事了。”
能够代表家族前来的贵族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贵族少女自然也并非例外,她的精神力足够她窥见那洞中被碧绿色锁链所缠住的翅翼,那翅翼明明透着机械的纹路,其中流动着的却实实在在得属于生物的液体。
那些是来自各个兽人族的血脉,帮助德拉克斯机械蝶定位到在这个宇宙中除龙族之外的所有兽人族,长而巨大的机械触须之中,则是储存着当年收集而来的各个兽人王族的血液。
拥有德拉克斯机械蝶,就说明兽人族的存亡将永远留存于他们的股掌之中,尤其是那些可恶的王族血脉。
那些胆敢拒绝他们所谱写好的命运,流窜在外给他们的维萨落帝国添麻烦的家伙们,必将在无尽的绝望中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吗?”
司宸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平静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染上黑色。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会传递出燃烧般的疼痛,他浑身上下的皮肤都会开始蔓延上腐烂的瘢痕,他会被迫露出原形,曾经如同宝石般耀眼的鳞片会一片一片地脱落,那是足够令他想要即刻就死去的痛苦。
在他来到“黑火”时,“黑火”的上一任领导者就是这般死去的。
在死去之前,他看见了自己的到来,第一句话是:“怎么会偏偏是人鱼族的血脉。”
是啊,别的王族血脉在德拉克斯机械蝶振翅之时依旧能够勇猛地战斗,甚至是给典礼造成足够的冲击和足够可怖的伤亡,可是人鱼的话,恢复原形之后没有水源,便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别人的搀扶。
可是随即,他却强撑着力气,亲自将司宸抱了出去,将他在所有兽人族的面前高高举起:“这是你们的人鱼祭司,是你们至高无上的领导者。”
“司宸,你要记住,你肩负着所有兽人王族的责任,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活着,不顾一切地活下去,重新恢复兽人族的荣光,让兽人族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那家伙跟你嚷嚷些什么呢?”以默的声音突兀地跳跃进司宸的耳中,眼前仿佛出现了以默在翻到这段录像时嫌弃的表情,“他自己都没做到的事情,不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就一股脑儿地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可真有他的。”
“总得有谁来承担这些的。”司宸当时只是这么笑着告诉以默,“更何况,事实已经证明了我确实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承担这些的兽人。”
他是“黑火”自成立以来,拥有最纯净王族血脉的兽人,将“黑火”扩张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
他甚至挺过了两次“德拉克斯机械蝶”的振翅,甚至在第二次的时候,他只差一点,就能触碰到德拉克斯机械蝶的触须,解除他身上的限制。
“是吗,可是黑火的未来是我们所有人的未来,难道不应该是我们一起承担吗?”
当时以默问这句话的时候,司宸只是觉得她的想法温暖却天真可笑。
可是以默却一直在为了这句话而努力着,哪怕是被自己利用,她也是一副从未有过后悔的模样。
“因为这是我选择的道路,因为这是我确定的未来。”
“以默,你可真是一个充满了力量的疯子啊。”
司宸从海中探出身子,凝望着眼前巨大的建筑物,如此说道。
“小疯子,紧张吗?”
艾维克挥退了侍女,亲自上前为以默系好了裙子背后的丝带,笑意吟吟地问她。
“嗯,有一点点吧。”以默转了转裙摆,将手指搁在唇上做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随即如此说道。
这话把艾维克逗笑了,他伸出了手,将以默的头发轻轻地拂到了以默的耳后:“不用紧张,有我在呢。”
“哪怕你中途出现问题,我也会扶着你,好好地跳完这支舞的。”
毕竟这支舞,可是“黑火”的灭亡之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刀枪剑戟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事实上,每一次的“典礼”都是如此,想要让兽人族的王族血脉有一线生机,兽人族就别无选择,必须要冲破这场“典礼”,摧毁德拉克斯机械蝶。
而每一次的区别都在于,在此之前,兽人族能够掌握多少有关“典礼”的信息,而在这一次,兽人族的领导人又能够拥有多么强悍的天赋。
“看这次的布置,艾维克公爵对那条人鱼还是挺忌惮的嘛。”
贵族们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开场,百无聊赖地用精神力扫视着场馆中的布置。
“那条人鱼还活着吗?我记得他还挺好看的,可惜了他那张脸了。”接话的贵族支着下巴,无聊得数着锁链上的环扣,“啊,不过艾维克大公要是真的在意的话,怎么会把此次典礼所在的地点设定在海上呢?”
“人鱼的天赋,便正是在海上才最好施展吧。”
“只有给赌徒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希望,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将赌注全部押上。”听清楚接话的人是谁的时候,几位百无聊赖的贵族纷纷坐直了身子。
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看着挽着纤弱少女的手来到场中央的艾维克,目露赞赏:“艾维克这是终于要打算将那些反叛的兽人都一网打尽了。”